第85章 灰烬8(第2/2页)

她在宫里头过了大半辈子,见惯各种女人,有的盛极一时,有的风头无两,有的韬光养晦,有的一路高歌。但不管那些妃嫔们多受宠,也没有人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从秀女做到贵妃。沉迷女色破格偏宠,这都是昏君才会做的糊涂事。

赵誉算是昏君么?

她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十分了解,他瞧似温和无害,对谁都不错,其实心狠手辣,为成大事手上也不是没沾过无辜人的血。但,那又怎样呢?历史如何书写,要他首肯才行。污点随意抹去,余下歌功颂德的漫长篇幅,谁能奈他何?

太后隐约猜的出赵誉的想法,他受制于人太久,登基做了皇帝后尚要仰人鼻息很是委屈了一些年,终有一天他手掌天下能自己做主,他定然要做些出格的事来补偿给过去的自己。也是要用这样的方式给外头不安分的那些人抛出一个明晃晃的讯息:朕知不可为,但朕偏如此做了,朕就是要看看你会说什么。

没人会吭声。

在这样的态势下一定要做个刺头,做个少数派,做个叫赵誉记恨的人,得不偿失。

自打华阳出生后,太后也很少再劝赵誉什么雨露均沾。她知道夏贤妃是不可能了。夏贤妃时年三十六,民间这个岁数的女子,多半可做外祖母了。赵誉也明显地表示出,他对夏贤妃实在半点没有兴趣。这种事太后无法强求。

没有子嗣的国母也注定做不长久。如今太后的母族日薄西山,已经渐渐被隔离在朝堂中心之外,太后见过娘家的兄长,兄长劝她:“罗家已是如此,无谓再做挣扎,皇上瞧在这亲缘份上,瞧在太后份上,尊荣不会少,却也不能再多奢望了。大兄年岁也长了,孩子们无心入仕,被纵坏了,……由着他们吧。”

那天兄长走后,太后哭了许久。也是从那天起,她不大再见夏贤妃了。

因为觉得歉疚。

夏贤妃是为了她才进宫的。她许诺过金光闪闪的将来和数不尽的好处,诱哄那个自小就果断利落的姑娘进了宫给她作伴,而今,她却什么都兑现不了。

夏贤妃求见,太后本是想推拒的,听说两个公主也跟着来了,太后这才应承见一见。

到了她这个年纪,难免害怕冷清,喜欢热闹,喜欢孩子,喜欢听年轻人欢歌笑语。她一手搂着夏贤妃的炎华一手抱着才开始牙牙学语的雪儿,很是逗弄了一会儿,窦嬷嬷把孩子抱下去奉茶上来,太后接茶过去的时候,一眼瞥见夏贤妃鬓边的银丝。

她比当初发现自己头上生了白发的时候还要恐惧。

她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着那片头发,不是反光,也不是她眼花,的的确确是白发。

她悲从中来,——小一辈的人都老了,命运在前头还给她留了多少春夏?争到最后,一抷黄土一堆白骨,又有谁逃得过?

夏贤妃说了很多话,话里话外的提及福姐儿腹中那个也许会改变宫中格局的孩子,和自己入宫后苦心操劳的这么多年。

以往,太后会给她指路,替她做主,至少会安慰她,告诉她她还有自己和整个家族做靠山。

今天太后却什么都没说。其实是她根本没有在听夏贤妃说些什么。

夏贤妃的失望没有表现在脸上,她又坐了会儿,才微笑着告辞出来。

夏贤妃抬头望了眼院中那棵叶子已经所剩无几的银杏树,她遮住眼睛不叫阳光把眼泪催出,只是低哑着嗓子道:“又是一年……时间不等人啊。”

只有她的心腹宫女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接着,南苑就出了事,有个小宫人因做错事被光华责骂了几句,竟做下在井中投毒的恶事而后畏罪自尽。南苑的宫人因饮了井水死了十几个,南苑的水都不能再喝,张嬷嬷叫人奏请皇上示下,是不是能让公主迁回原来的琼霄阁。

事关光华性命,赵誉无法不答应。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光华回到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