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而众生皆苦(第4/6页)

听闻主上想带谢淮回王府……夜初望了望天,满心感慨——主上如今该多愁呢。毕竟若他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小表妹,他肯定不想走啊。

院中,谢淮忽然抬眸望了望高墙。

自从崇华寺安国侯与那瑾王暗中相谈过后,瑾王的人便时常出没在他这小小院落,仿佛在奉命保护他一般。

那日他们二人相谈,隐约听得什么“雍州谢家”“舍弟与谢小姐……”

而前两日,瑾王似乎拜访了阮连羽。

谢淮眉间微皱,陷入思量之中。

日色渐晚,若若已回了朔雪院去,他独自呆了片刻,忽然起身去了阮连羽与罗氏的院子。

夜幕初至,行到院外,隐隐听得罗氏正与阮连羽在争执着什么。

罗氏嗓音颇利,满是嘲讽:“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当年我嫁你时,便知道谢淮不是你妹妹的孩子!”

阮连羽唯唯诺诺:“你,你早就知晓阿淮是谢小姐与别人的孩子,为何不……”

罗氏啐了一声:“你想问我为何不说出去?哎哟,只怪我命苦,那谢小姐是你心上人,又早早去了,我要如何与她计较?”

闻得罗氏这一番话,阮连羽愧疚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是我不好。”

罗氏低哼:“倒也算了,这些年我心怀怨怼,对那孩子多有刻薄,也不算得是什么善人。”

阮连羽道:“你我夫妻二人,本就该坦诚相待,我有一事还得告诉你,那孩子的父亲,其实是京中瑾王。”

罗氏扬声:“什么?!那瑾王瞧着风光霁月,也做出这种撇下人孤儿寡母的事?呸!”

“嘘!你小声些!事情并非……”

“……”

二人声音渐渐低下去。后面的话,谢淮便听不太清了。

他只是在冷寂的夜里,孤身一人,立了很久很久。直到月影依稀,夜深露重,长长的廊下再没有一个人走过。

谢淮才面无表情地,缓缓沿着长廊回去。

耳畔旁,阮连羽与罗氏的谈话盘旋不绝。多年来,所有的是非对错都乍然有了缘故。

多愚钝啊。

这些年,他深深恨着,恨阮老夫人待他戒备非常,恨三舅母对他刻薄无情,恨府中下人趋炎附势……

事到如今,他才知晓,原来一切的恨,都是他不应该。

他根本就不是安国侯府的人,安国侯府……凭什么要待他好呢?!

心中如重重山峰压迫,喘不过气来,耳畔纷涌着这些年来的诸多声音,挥之不去地占据着他的意识。

“你戾气如此深重,他日教我如何放心?我安国侯府管得了你一时,管得了你一世吗?”

“你娘亲是个温柔的人,这枚玉佩,是她留给你的遗物。只怪我当初没本事,没能护住她……”

“没娘的孩子就是不懂事,但我是你舅母,也不好说你什么,你离我远些,别教我看见就是了!”

谢淮轻笑一声,落魄的笑里满是嘲讽。

不经意时,仰首一望,却见昏黄檐灯下,笔锋隽逸的“朔雪院”三字。

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夜深人静,若若做了一个梦。

梦里,谢淮一改冷漠本性,成了一代谦谦温润的良臣。他辅佐江山社稷,忧虑民生天下,于雍州城大胜一场。班师回朝时,晋安城中人人心怀敬仰,夹道欢迎。

若若捧着谢淮的手,激动道:“表哥!你看见没?你是一个大好人!”

梦中的谢淮神色恍惚,缓了缓,然后朦胧的面容在眼前蓦然清晰……

他微微冷笑,屈指重重弹了弹她的额头:“做什么春秋大梦。”

若若:“真疼!”

……等等,梦里怎么会疼呢?

若若懵懵懂懂地抬眸望去,见月色淡薄,从轩窗冷冷沁入,四下俱静,谢淮一身单薄衣裳,正无声地坐在她榻旁,垂眸淡淡盯着她。

“……”

若若蹭地一下就直起了身,惊疑不定扫视谢淮。

是梦?还是现实?

若是现实,着实太诡异了些。

沉默一瞬,若若还是试图将这归于梦,于是迟疑地捧起谢淮的手:“表哥,你是个大好……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谢淮顿了顿,淡淡地抽回手:“与你无关。”

若若:“……”

瞧瞧这冷淡的神色,这疏离的语气,这惹人嫌的冰块脸……

是现实无误了!

若若惊诧道:“表哥,半夜不睡觉,坐在我床头做什么?”

谢淮沉默不语:“……”

若若倒吸一口凉气:“你……又把府中护卫给打了?!”

谢淮敛眸:“……没有。”

若若:“那你又给三叔母脸色瞧,又将三叔叔气得咳血了?!”

谢淮眸色渐深:“……也没有。”

“这也没有……”若若忽然面色大变:“你,你你你不会杀人了吧?!”

谢淮忍无可忍:“我只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