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心眼

容双这一夜睡得很沉,又一梦回到了北疆,那里远不如盛京繁华,却是她的家。

那里有她的爹娘,有她的兄长,有她的表哥,有许多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她在梦里开开心心地过了很久,到三更天时猛地惊醒,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对很多人来说,那些死去的人沉眠已久,对她来说却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她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容双浑身绷紧。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围着。

她眼前是一堵坚硬的胸膛。

容双很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睡了,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同塌而眠过。她蓦然睁大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只长着薄茧的手抚过她脸颊。

姬晟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皇姐怎么哭了?”

容双如遭雷击。

姬晟坐了起来,镇定自若地叫人掌灯,伸手扣住容双的腰,就着烛火擦去容双脸上的泪痕。

容双僵直着背脊:“你怎么在这里?”在她病得昏沉的那段时间,她也隐隐感觉有人在塌前盯着她看,她猜出是姬晟,却没想过他会肆无忌惮地与她同塌而眠。

“昨夜朕喝醉了。”姬晟的手仍钳在容双腰间,口里无所谓地说道,“不知怎么地就睡在了这里,许是走错了吧。你我既是姐弟,本就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便是同床共枕又如何,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我们姐弟情深。”

容双手心发凉。

姬晟的姿态太过亲昵,亲昵到让她觉得恐惧。

她感觉有张弥天大网正朝她张开,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开。

“放开我!”容双下意识地喝道。

容双命令般的语气让过往的新仇旧恨统统涌上姬晟心头。

姬晟冷笑说:“姬容双,你也会害怕吗?”

她这种毫无廉耻、毫无真心,也会哭得这么脆弱无助,也会害怕与他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以前她可一点都不会怕,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姬晟把手收得更紧,让她仅穿着单衣的身躯紧紧地贴在自己怀中,感受着那万分熟悉的玲珑曲线与淡淡馨香。

他得承认,自己想念她的身体。

想得发狂。

但也仅此而已。

他依然恨她入骨。

“不要再用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姬晟把人牢牢地困在怀中,灼热的鼻息烧灼着她的耳根,“姬容双,你听话一点。”

明明只要她乖乖地不惹他生气,只要她安分一点不招蜂引蝶,他们就可以相安无事,他会留下她的命,让她好好地活着。

可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怒火,总能勾引他看重的心腹要臣。

她永远不知安分为何物。

容双对上姬晟隐含暴戾的眼神,不明白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十五岁那年她回京,他还是十分宽厚守礼的少年太子,虽然软弱了些,可眼神却是清正坦荡的。

眼前这位皇帝陛下没有半点当初的影子,他眼底永远阴云密布,仿佛随时有可能大发雷霆。

容双顿了顿,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就着相拥的姿势把头埋入他颈间。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

她肩上垂落的一绺青丝滑入他单衣领口,有意无意地搔挠着他的心。

仿佛只要他想,她就会属于他。

姬晟僵住。

她休想迷惑他!

她以为她做出这种姿态,他就会忘记她做过的一切吗?

姬晟猛然推开容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捧着龙袍龙靴的内侍忙追上去,怕他穿着单衣走出雪地会冻伤。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容双缓缓叹了口气。

她赌对了,却不怎么高兴。

通过目前了解到东西拼拼凑凑,她勉强可以推测出这七年来发生的一切——

当年她被先皇收为养女,万般宠爱,渐渐生出野心,趁着姬晟生病夺了权。她牝鸡司晨、为所欲为,想杀谁杀谁,想打压谁打压谁,满朝文武没一个敢吱声,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可惜的是,她也和许多昏君一样饱暖思淫欲,瞅着便宜弟弟长得国色天香、美不可言,就把人给睡了。便宜弟弟忍辱负重,对她虚以委蛇,床上床下殷勤伺候,终于把她打动了,让她夜夜春宵不早朝,昏了头把到手的天下又交了出去。

唉,美色误人啊!

怪不得他明明对她恨得不行,前些时候还说开春选秀要她掌眼,原来是因为有这重关系在。

想想,要是她还记得过去的风光惬意,却要忍下妒忌和屈辱替他挑他的枕边人、看着他后宫三千风流快活,岂不是痛苦万分?

这人真是小心眼。

幸好,她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