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炙烤煎熬

这几年来,随着皇帝的权柄日重,其实已经很少有人敢当廷硬顶皇帝。

某种程度上,就像后来嘉靖皇帝玩弄群臣的局面,因为无人敢行此事,所以海瑞骂皇帝才会‘一战扬名’。

那种效果就如严颐寿现在所做的事一样。

奉天殿的气氛也无上限的紧张起来。

虽然天子还没说什么,但一众臣子已经全都跪了下去,包括边上皇长子载垨。

朱厚照心中亦有不满,朝堂大事,国家大局,这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这种节奏虽有起伏,但至少有序。

所以十分不喜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断。

实际上,从他的本意来说,他并不讨厌严颐寿这个礼部侍郎,那么大的年纪,可说是为国操劳一生了,有这份君臣恩情在,不出太大的问题,他肯定会给此人一个较好的结局。

他更加不想被人冠以刻薄寡恩的名头,倒不是说他好名,只是寡恩之名太盛,会影响手底下的人为他效力。

这番为难之下,就更加恼怒。

“严颐寿,你是礼部侍郎,三品高官,穿得是绯色孔雀服,身份尊贵,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人仪心中一顿,皇帝这话虽软,但已经带着很硬的感觉,最后给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于是他马上出声,“陛下,严侍郎为官,一向忠诚勤勉,此番冒犯天颜,虽属失态,但其心可用,请陛下,息怒!”

朱厚照敛了敛眼眉,“朕知道他忠诚勤勉,连忠诚都没有的人朕会让他官居侍郎?”

“正是,正是。”顾人仪自嘲笑了一下,道:“是臣失言了。”

这其实也是演戏,

皇帝碍于面子,表面上对着顾人仪说了一句重话,但实际上却不要紧的。

因为皇帝说了严颐寿忠诚勤勉,有这两个特点的官员,怎么样也不会处置的太重。

放在此时的场景下就是饶恕他了。

“朕看你也是一时糊涂了,罚你一月俸禄,自去冷静一番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戏要演,所谓人情社会某种程度上就是这样,正常来说这种戏码对于严颐寿本人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他说了自己该说的话,旁人也都听到了。

皇帝更没有怎么样他。

还要怎样?

但那些真正的勇士就是会撕下这一层戏幕,把能说的不能说的,能放在台面上的、不能放在台面上的全都拿出来。

“陛下,老臣人老心不老,也并不糊涂!”

朱厚照停住身形,转了过来。

静静的看着严颐寿,听他说:“《论语·为政》有云: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王朝需品德不端,以私废公,如何能任扬州知府?皇上为政二十一年,天下百姓俱奉皇上为在世仁君,可皇上却用如此小人?百姓如何视之?!后人如何视之?!”

严颐寿所引述的那句话,意思是说把邪恶不正的人提拔起来,把正直无私的人置于一旁,老百姓就不会服从统治了。

用在此处,可以说是戳得比较狠的了。

再讲述的直白一些,就是直接质疑皇帝的决定。

作为礼部侍郎他当然没有权力这么做,但在以德治国的传统中,搬出先圣哲言那就不一样了。

只有昏君才会完全不顾这些!

“放肆!”朱厚照不可避免的生气起来,他不想自己做决定还有人来限制他,“你张口就是《论语》,可《论语》是教你这样与君主说话的吗?”

严颐寿面色不改,继续振振有词,“《论语》说君有过则谏!”

朱厚照现在也算是饱读诗书的人了,他马上接下句,“怎么?反复之而不听,要易位吗?!”

“臣不敢以去位之志作为手段,陛下乃盛世明君,文德武功,光照千秋。陛下之功绩必能彪炳史册,臣是不愿看到陛下圣名为王朝需之流所污!请陛下三思!”

“够了!”朱厚照大手一甩,“朕从来不是惧怕史笔之人,正德这一生,当然会有过,但也有大功!后世儿孙,就算不耻于我,至少也要留三分敬意!王朝需的罪,朕不会饶他。至于你?臣子谏君,但君不必事事采纳,这总是没错的吧?”

严颐寿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一种痛苦和失望涌上心头。

随后静静的说,“老臣知道,陛下也是学富五车之能,可曾听闻: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

接着他脱下官帽,“今日老臣胆大包天,行事昏悖,冒犯君颜,死罪也,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责罚他?

而且这种死臭脾气的家伙也做好了丢掉这条老命的准备,

就像嘉靖皇帝不能杀掉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