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万里奉王命

十月的丙寅年科举因皇帝恩旨而设,最初传谕天下是今年三月大朝会之后,大明疆域广大,为了使天下举子都能够赶得及,故而才定在秋冬之季。

而至九月,南北大部分人都已经赶到了京师。

正德皇帝继位以后,京师之中变化更加巨大,西城设了书院与医馆,东城置了不夜城,其正门之处挂起了红灯笼,屋檐遍连,如飞鹤展翅;而京师南城之南,一座座砖、木相结合的木屋逐渐显现。

商铺、茶肆、酒楼因为多了更多有银子可花的百姓而日益繁华,往来客商聚集于此,便是走南闯北的戏班子也多喜欢在京师之中寻一处空地,卖一番手艺。

好些初来京师的各地举子,见到天下竟有这样繁华的大城,都是震惊不已。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浙江温州府举子张璁便在这样的情绪中,看着这天下第一城。

浙江会馆的举子也大多和他一样。

张璁坐在会馆的角落里,听着会馆的中央衣着更加光鲜的几名年轻人,大声的谈论着什么。

他边上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手里捧着书,即便边上再热闹似乎也打扰不到他,白色的胡须之下,嘴唇一直微微动着,像是在念叨书里的文章。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赴京会试,也见过白发不中之人,但像这样认真的,也少有。

“幸会。”

另外一个同桌的年轻人,倒是热情的紧,还与他搭话。

张璁资质平常,且也不是家世显赫之人,因而倒还有几分羞涩,不如他右手边的青年爽朗大方,“老人家闹市之中依旧向学,晚辈不如也。”

结果老头儿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此人有些尴尬,但也就是笑笑,冲着张璁拱手,“在下葛大宝,不知兄台贵姓?”

“在下张璁,温州府人士。”

老人家依旧没有参与他们对话的意思。

这葛大宝轻笑一声,讲:“听闻朝廷的藏书园已经动工,是银两充足、人手奇多,最多一年,藏书园必定建成。”

这样讲,

老人家才猛然抬头,“真的只需一年?”

“陛下催得紧,半年都行。”

一句话就抹去半年,老人家一听这是个讲话没谱的,于是不想搭理。

葛大宝也真是不怕人嫌的,又转而对张璁说:“朝廷科举三年才一次,可弘治十八年刚有一科,本应等到正德三年,却提前到了正德元年,张兄可知为何?”

“为何?”张璁也略有好奇。

“便是因为浙江。”

朝廷开海时,浙江的士人反应最为激烈。

那一次,激怒了朝廷,激怒了皇上,于是不知多少人被革去了功名。

那件事的影响至今还在浙江未消,

有没有功名,对于个人和家族来说区别实在太大。

有的人,名下挂一堆的田亩,结果一夜之间全被拿了回去,这种世态炎凉之感弥漫在整个杭州城之内。

但朝廷有的是办法,得罪了浙江一地不怕,皇帝一道旨意降下恩科,正德元年又是数千举人齐聚,其他省份的人只觉得天赐良机,谁还管浙江。只有浙江自己人会有些悲戚之色。

“皇帝陛下降旨设医馆、置书院、建藏书园,古往今来若论贤名,我大明正德皇帝不输任何一中兴之君。”

一直安静的老人家忽然开口,还看了一眼张璁,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旁人的话,听之无用,听之无趣。”

张璁忽然略带起了几分戒备。

恰是此时,街上忽然热闹了起来,几匹快马在京师纵奔,沿街的百姓惊慌一般逃到一旁。

张璁只觉得那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但人声鼎沸听不清楚,只看到人们击掌拍额、相当振奋。

直到近了才听到,

“大同捷报!大同捷报!”

张璁边上的老人家舍了书本,跑到二楼的栏杆边,似老顽童一样惊喜,“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大明又打赢了!”

张璁也跟着笑,还上前去扶了扶老人家,因为这个老家伙扯着嗓子喊,身形也略有不稳,真的是老发聊夫少年狂了。

“当年诗圣杜甫是经盛唐而衰,我归陵野老,却是经衰而转盛!幸甚幸甚!喜逢此盛事,岂能不以诗咏之?”

文人的气魄,和世道的好坏是密切相关的。

盛唐之时,诗人所做之诗大多气势恢宏,他们自己也是志向高远,杜甫就很明显。

一开始他写志向,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写战马,叫‘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可见国力强盛,疆土开拓,能够激发民众的豪情,所以即便是书生都渴望上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