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周

山长水远开车过去,到了房间,一张大而无当的床。

小陈说,嗯,是的。

或许结婚五年后,大部分妻子的唠叨声,当丈夫的都可以扔到九霄云外吧。

比如说吧,出发前,我问他,民宿的房间有几张床,是两张吗?自从小孩五岁后,我再也无法忍受和他一起睡一张床,开什么玩笑,一夜睡不好,起床老五岁。

反正,还能离婚不成?

小陈每次看我这么说的时候,面无表情,最近,他好像自我研发了一套屏蔽系统一样,好像大部分我说的话,不过就是一种可以屏蔽掉的吵闹声罢了。

这天晚上,我又一次见识到了小陈的残暴。

我看不下去了,这也太机械化了,家庭的温情呢?父亲的慈爱呢?老是这么凶巴巴的干什么啊?为什么不能给小孩好好讲道理?

小孩不肯睡觉。

不管儿子是在吃饭,拉屎,起床,还是写作业。

前几天我还在感慨,小孩说大就大,一年前哄他睡觉是个大烦恼,经常能把自己气死。但是现在,一过十点,就能看到小陈从儿童房里出来,再过二十分钟进去,儿子已经睡着了,不费吹飞之力。

小陈最近脾气很大,对儿子开启了军事化管理,日常都像教官一样:快点快点快点,只有五分钟了。快点快点快点,你没有机会了。

然而国庆之夜,挥舞了一天小红旗的儿子,看起来还有洪荒之力。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依然像只蚱蜢一样在床上跳来跳去。小陈开始吼了,顾忌到整个民宿的安宁,他压着喉咙吼:快点睡,你只有十分钟时间,睡不着你就起来做数学作业。

我就是一边躺在沙发上,一边跟小陈说:你为什么对小孩这么凶?你就不能耐心一点吗?

小孩噤若寒蝉,但是没几分钟,发出抖抖索索的声音,他一个人笑起来,在黑暗中宣布:我搭了一个窝,你们要来参观吗?

很多直男出门玩了几趟后,家里的主妇都开始察觉到:男人不在的时候,带孩子更轻松,做家务也更方便。老公一回家,往沙发上瘫倒,只会一边玩手机一边教育老婆:喂,小朋友怎么回事啊?说他他也不听。家里你看嘛,乱糟糟的。

小陈暴怒了:xxx,你给我躺好,不准动,动了你就起来做作业!

小陈对我越来越没有所谓了,中午出去吃饭,吃到凌晨一点回家,他竟然依然没问一句:你跟谁去吃饭啊?

如此来回五六回合,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的我,终于感到了疲累,跟小陈说:你不要这么凶。

我又开始钦佩他了,真是捉摸不定的男性啊。我打算利用这次休假,好好修补一下整个家庭的关系。小陈和儿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每天大呼小叫,动不动开始威胁。

他转身开了灯说,好吧,大家都不要睡,现在开始做作业。

小陈顿了下,咬牙说:那走吧,没事,我肾好。

他俩果然开始做作业了,一直到儿子哭着说:我想睡觉了,我真的想睡觉了。

看嘛,堵了。

凌晨一点半,战斗结束,小孩睡得跟死猪一样。

离服务区五十米,车速减缓,堵上了,整个服务区远远一看,堵得水泄不通。

小陈从床上起来,非常得意说:哼,他我还不知道?今天可是你要我耐心认真的。

说来也是奇怪,后座小孩尿急的时候,我也急得万马奔腾。但是小陈急,我就不是很急,我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幸福感,世界上所有已婚女人都有的那种成就感:你要听我的,你现在能急成这样?

他又宣布了一句:现在就是改正他坏习惯的时候,非凶不可。

小陈不响,开始用手轻轻敲击着车窗。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不是叫你不要喝那么多了吗?!

第二天早上,在阳光明媚,绿意盎然,蝴蝶飞舞的民宿院子里,小陈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嚷嚷:xxx,我告诉你,15分钟内吃完你就可以按计划上山,吃不完就留在酒店里玩。

嗯,尿急。

小孩忽然开始哭了:哼,我不想跟爸爸做好朋友了。

怎么了,要进去吗?

小陈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就像听到一只狗汪汪叫了两下一样,充满了那又怎么样的淡定。

我特别热爱高速驾驶,奔驰的速度加上音乐,会让人有一种纵横四海的错觉。但是副驾驶的男人正在津津有味嚼着鸭脖子,纵横四海的人,吃什么鸭脖子!忽然他对我说了一句:按照这个速度开下去,7分钟就能到服务区了。

唉,直男之间的事情,我还是不要多管了吧。

我理解不了,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我,通常节假日的高速服务区都是人山人海,有时候彪悍的大妈们还会为了谁先进去蹲坑吵一场架。一想到这一层,出发前两小时我就开始滴水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