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 44(第2/8页)

“回不了了。”祁陆阳说,“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没办法,也没退路了。”

陆晚绝望地闭了闭眼。

最近半个月,她几乎夜夜都在做梦。梦里的陆晚还是个小女娃娃,陆瑞年一手牵住她,一手拉着大不了多少的陆阳在路上走。巷道里青石板小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幽长寂静,雨后青草香掩盖住老街的霉气,老人家端出副严厉模样,悉心教导:

“你们两都听好了,不管走到哪儿,我们陆家人从来都是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不听话的,以后别想躺祖坟里去,老子不让,祖宗也不让。”

陆晚那时懵懂,心想,祖坟算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是几个长满半米高杂草的土胚子,石碑上刻的名字她都认不全,更别提里头躺的那些白骨架子老祖宗了。

死了以后躺不躺进去,算很大的事吗?

此刻,眼见着清明临近,陆晚突然很想回章华老家的祖坟去给陆瑞年磕几个头。

为自己,也为祁陆阳。

她再度开口:“要是爷爷还在,看到我们两这个样子会怎么想?陆阳,爷爷他——”

听到这句,祁陆阳发自肺腑地佩服陆晚:是因为太了解吗?她为什么总能精准地戳到自己的痛处?一戳一个血窟窿。

陆瑞年说过的那些话,祁陆阳从来没忘过:老人说,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说再敢惦记陆家的宝贝,就会打断他的腿;还说男子汉大丈夫,吃饱饭干事业,不能给自己丢人……

祁陆阳从没忘记,可也一句都没听。

于心底默念完那句“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令人窒息的压抑于瞬间蔓延遍男人的全身。

祁陆阳忽地想起曾在闲书上看到的某种残忍刑罚,贴加官。

司刑的酷吏用桑皮纸覆盖在犯人脸上,再喷些水,纸张便会收紧,牢牢贴服于面部,堵塞呼吸;周而复始五六次,受刑者终会窒息而亡。最后将干透的桑皮纸一揭而起,那凹凸的轮廓,赫然就是受刑者濒死的脸。

但凡体会过的人都知道,漫长无望的施刑过程,远比这骇人结局更无法面对。

回到眼前,如果把之前行差踏错的每一步带来的悔意都比作湿了水的桑皮纸,加诸于祁陆阳身上的酷刑,他才刚受了一半。

“别再跟我提这些!”

他忽地暴怒,不可遏制地对着陆晚吼道:“你以为我好受?全世界就你记得他吗?是,陆老头教的都没错,可他教的那些只能用来应付好人……呵,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好人?你知道我这些年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么?他们是魔鬼,他们只想扒我的皮吃我的肉,他们要我死!”

“迟迟,我难道就是天生狼心狗肺?我难道天生该死?”

发泄般地说完这番话,眼眶发红的祁陆阳将吓蒙了的陆晚拉到车前强行塞了进去。濒临失控的男人无心收住力气,她的手腕几乎要被折断。

“你现在搬谁出来都阻止不了我。”脸色铁青的祁陆阳弯下腰,后槽牙紧咬,冷眼看向车里的女人,“我早回不了头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而你,得陪着我走下去。等到了那一天,咱们俩一块儿去下面见陆老头,谁都别想躲,谁都别想逃。”

陆晚颤巍巍的抬起眼帘,问:“为什么是我?”

“你想听什么回答?我说我爱你、我只要你,你信吗?”他反问。

陆晚撇开脸,这反应已经代替她回答了一切。帮人系好安全带,祁陆阳漠然地拍怕她的脸颊,“不信也行。那就当是因为你姓陆,因为我们俩一起长大,因为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我拒绝不了吧。”

男人指尖冰凉,语气更是。

“我应该和你提起过,你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打上主意了。那会儿你天天往我跟前凑,机会大把,可我做了什么吗?没有,因为我知道自己以后的路不好走,我舍不得你陪我吃苦,我只想要你平安顺遂地过完这辈子,所以放了你一马。”

“可你就是不明白这些,怎么提醒都不听,一门心思往帝都跑、死活要绑一块儿,还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我床上……”

听到这里,陆晚难堪地撇过脸,祁陆阳将她的下颌捏在手里,强行让人与自己面对面: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个人,给过一次机会就不会给第二次。我已经放过你一回,后面不会再有了。有时间担心别人的死活,你不如多空出时间给自己做做心理建设,想一想,该怎么当好我的女人。”

陆晚看向祁陆阳:“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我也没地方可去。但是——”

“我不喜欢听但是,在我这里,不准有‘但是’。”说罢,祁陆阳甩上车门,绕到主驾,点火,回头,倒车出库。

陆晚不知道的是,祁陆阳话说得狠,不过是在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对可能失去她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