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乡下的夜色总是美的动人,天上繁星似若银河布满天际,月亮一弯钩,似误入水流。秦葶与何呈奕并肩坐在屋外,秦葶的头歪在何呈奕的肩上,隐隐透着一股子花香气。

她洗头时都是用自己制的野花汁子,香气不浓郁,透着一股子淡然,他难得惬意的将自己的脸颊贴到了她的发顶,享受着这难得的晏宁之时。

“啊,对了。”她似忽然想到什么,腾一下坐直身子,自怀中掏出了个物件抵在何呈奕的脸前,“阿剩,这个好看吗?”

她询问时带着兴奋的语气。

借着月色何呈奕看清,这是一支珠花,俗气的桃粉色被月光挂掉了一层色,显得略旧,差劲的做工与他少年时见过的根本没得比,若他没记错,就连宫女都不会戴这种成色的东西。

未等他说话,秦葶已经将这支珠花插到了发间,本就墨黑似的发戴了这珠花,有一种突兀的喜感。

“好不好看?”她眼巴巴的望着何呈奕又问了一遍。

“好看。”何呈奕摆出招牌傻笑,表情真诚似真。

“这个花了两文钱,我还挑了许久呢,”指尖儿轻抚上头的花样,因为何呈奕的肯定她眼见着更欢愉了,“不过这可不是拿你赚回来的钱买的,是我学着编了几日的竹筐拿到集市上卖,挣了几个钱。竹筐这东西真的不好编,加上我手艺不好,只能比旁人卖的便宜才勉强卖得出去。”

说到此,何呈奕才想起,前两日她忙忙叨叨的弄了不少竹条回来,再垂眸看着她的指尖儿,上面也隐隐透着几道口子。

她正是这样一个人,一门心思的只想着赚银子,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都乐意去试试。

“知道今日我为什么买了一支珠花吗?”她摇了何呈奕的胳膊问道。

何呈奕自是不知,懵然摇了摇头。

只听她微浅一笑,“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十七了。”

她来的那年才刚刚及笄,一晃两载,十七岁的少女,亭亭玉立。

何呈奕不讲话,心里却似被人掀起了一层褶皱不得平整,自打他认识秦葶以来,她身上就没有过一件首饰一件花样,如今过个生辰,挑挑捡捡买了支最便宜的珠花,甚至没吃上一碗寿面。

“秦葶,听人说生辰是要许愿的,只要生辰这日许的愿都能实现的!”何呈奕说道。

本以为她笑眯眯的又会说耕牛瓦房黑驴之类,倒不想,这回她又想起梦境里的事,反而改了口,“若是天上的神仙能听到我说的话,那便让我的阿剩永远陪着我吧。”

“一辈子陪着我。”她又抱起何呈奕的胳膊,头枕在上头,一双似秋水般的眸子微微闭上,闻着不知名的花香,听着忽远忽近的虫鸣。

头一次,何呈奕竟觉着“一辈子”这三个字这般动听,他喉结微动,仅从嗓间挤出一个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道:“好。”

这句,秦葶没听到。

***

翌日当何呈奕醒来的时候,秦葶早已在灶间将早饭准备好,与平常无异,又是两个野菜饼。

见他醒了,秦葶不忘拿出一件尚差几针针线的外衫出来在他眼前晃晃,“阿剩你瞧,这是我给你做的新衣,待上了秋便能穿了,你喜欢不喜欢?”

她自幼在乡间长大,从未有人教过她女红,针线惨不忍睹,简单的一件衣衫针角里出外进,可这却是她用尽了全力做的衣衫。

何呈奕很是配合的笑笑,与她一般见了这衣裳雀跃欢腾。

这乌蓝色的料子,是从前宫里从来都见不着的,也唯有秦葶这样的人才拿它当宝贝。

“还差几脚针线,等今日你从铁匠铺做活回来我也就做完了。”她将衣裳叠好放在炕沿上,而后从锅中取了那两个热气腾腾的野菜饼出来,“今日你起的晚了,还是拿着路上吃吧,别去迟了惹的掌柜不高兴。”

“好。”何呈奕乖乖点头,不必在她面前大口大口吃这野菜饼再好不过,待到了外面一把子丢掉便是。

就在何呈奕准备出门之际,秦葶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叫住他:“阿剩!”

何呈奕脚步顿住,扭过身来,傻憨的语气问她:“怎么了?”

实则秦葶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阿剩近在眼前,她却总似看不清似的,亦有一种错觉,仿若只要他今日出了这个门,他便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心头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与慌乱,她不由自主朝他大步行去,替ᴶˢᴳᴮᴮ他理了衣衫,“做完工早些回来。”

他自是点头应下:“哎。”

人走了好久,秦葶仍望着破门久久回不过来神,今日她也觉着心绪莫名,在家里待不住,干脆提了柴刀打算上山去弄些竹子回来,自打昨日上集卖了那几个破筐,她似又寻到了新的财路,她想着时常在家做些,总有一天能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