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饥渴是夫妻生气的导火索

我还遇到一件特别不好意思说,但又想说给读者听听的事。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中年女士坐在轮椅里,左腿膝关节用长腿石膏托固定于伸直位,由儿子推着前来就诊。我一看就知道这是膝关节的髌骨骨折了。“你的腿怎么受伤了?”我问。“他爸那个畜生把我从床上拽到地上,摔成了骨折。”我心想两口子打架不小心摔伤,也是常有的事,我还是直接问她来看什么病吧。“你来找我看什么病呀?”“看失眠、郁闷,自从摔伤以后,我就严重失眠,心烦郁闷,伤心总想哭。等我骨折好了,一定要和那个畜生离婚。”

她又将话题回到了两口子打架上,短短的几句话都离不开“畜生”。看来她这个失眠郁闷和摔伤有关,而摔伤又和两口子打架有关。你不让病人陈述发泄一下病因,恐怕不行。

该女士把儿子支了出去对我说,她的单位倒闭了,刚45岁就没有了工作,感到莫名失落和惆怅,很不适应。一天早上她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散步,看到街道广场有一大群大姐大妈在跳民族舞,她突然来了兴趣,跟在后面扭动了起来,这一扭动不打紧,从此就喜欢上了这个运动,每天早晨都要出来跳舞,常常和舞友们一直学习交流到中午。又有一天下午,她到附近的公园玩,听到不远处有人唱歌,还有伴奏。走近一看,一群中老年人围成一个圈子,音箱里放着伴奏,在轮流独唱,有唱美声的,有唱民歌的,也有唱通俗的,还有唱京剧、评剧的,唱得还真像那么回事,水平不低。她中学时专门学过美声,还被大家认为是标准的抒情女高音,在播放一首熟悉的歌曲伴奏时,她情不自禁地唱了两嗓子,没想到获得了满堂彩,从此她又加入了唱歌的队伍,而且成了队伍里耀眼的明星之一。就这样上午跳舞,下午唱歌,每天和舞友、歌友玩在一起,几乎是玩得是昏天黑地,渐渐就忘记了失去工作后的惆怅和失落。

“那一天我和歌友们一起到香山玩,傍晚回到家里,实在是太累了,脸也没洗,饭也没吃,衣服也没有换,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被老公推醒,他一身酒气,要扒我的衣服,非要……我又困又累哪有那个兴趣!没有想到,他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咬牙切齿地怒吼着,‘我让你睡!我让你睡!我让你唱歌!让你跳舞!家也不管!我也不管!’把褥子、床单和我一下子就拽到了地上,我毫无准备,膝盖着地,就摔成了髌骨骨折。这样的人,简直就是畜生,我还能和这样的畜生继续过日子吗?等能走路了一定和这个畜生离婚。”

“你们多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我问。“好几个月了,从我没了工作以后就没有了心情,就没有……”

这位女士口口声声说着“畜生”,这倒真的使我想起了关于畜生的一段往事。我慢慢地说:“1971年的春天,我在单位的农场劳动锻炼,当时农场医务室没有专门大夫,我一个人既管给人看病、打针,也管给农场的猪、鸡打预防针。我们农场养着上千只鸡,一百多头猪。但这些猪个个骨瘦如柴,和附近农民养的猪一个个肥头大耳实在不能比,我一了解才知道,我们农场的这头种猪和五只母猪是兄妹,我们的猪都是近亲繁育,所以他们的后代都长不好。我就给养种猪和母猪的陆师傅说,以后我们的母猪发情,要到附近的农村找公猪配种。公猪发情,要限制和本场的母猪交配,这样才可能提高猪的质量。

一天中午,我正在午睡,突然有人喊:‘小郝,快快,陆师傅被猪咬伤了,流了很多血,大家都在医务室门口等你呢。’我心想,猪怎么还敢咬人?立即从宿舍跑到医务室,为陆师傅消毒、包扎。陆师傅说:‘大公猪发情了,拱塌了圈墙,跑到了母猪的圈里,我一看不好,就用铁锹拦着它们,大公猪猛回头照我的大腿就是狠狠的一口,啊……’”

“妈呀!老公猪发情了,咬人!还咬人?咬的是一直喂它的饲养员?它疯了,咬人!疯了……”坐在轮椅中的女士,语无伦次,又像是吃惊地自言自语。

我不再说话,开了疏肝解郁、清心安神和补肾的中药,让学生把她的儿子叫进来,告诉她儿子,药怎么吃,随后说:“把你妈妈推走吧,回家让她按时吃药,很快就会好的。”母子俩走了。

一个随诊的女学生问我:“老师,你给这个病人讲一个养猪的故事干什么?”我说:“她听懂了,你没有听懂没关系。”

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这位被老公拽到床下而摔成髌骨骨折的女士和她老公一起来到门诊,一进门两个人就像事先演练好一样,齐齐地给我鞠了一个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离去了。我明白,这是这位男士的那张旧船票,又登上了那只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