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3/4页)

数月前,她也是这般牵住他袖摆,怯生生唤他夫君。

情这东西像匹不受控的马,尽管驾车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但再好的车夫,也难以判断此行会以怎样的方式抵达,可会偏离既定的轨迹?

青年稍有怔忪。

他揉揉女郎发顶:“傻瓜,你真当夫君家徒四壁、身无分文?”

他把她揽入怀中,双手一点点收紧,渐次增大的力度如温水煮青蛙,这样的拥抱叫阿姒倍感踏实,又因有些憋闷而本能地想松开些。

她欲将他推开些,青年已松了臂:“即便真要我吃糠咽菜数十年,但能换你心清目明,也值了。”

若他们真是一对平凡夫妻,能在一方小院里守着彼此。哪怕一块肉要在两人碗里来回好几次,哪怕寒夜里要靠彼此体温来彼此取暖,也比世家之中的夫妻尊贵万方却相互猜忌的好。

可惜他们都不是。

然而在阿姒看来,他们就是对平凡夫妻,虽丰衣足食,但并非手眼通天的权贵,有诸多无能为力之事,但正是这些缺憾才让生活没那般虚浮,变得更为真实。她回抱着他,什么也没说。

晏书珩忽问:“若阿姒复明,可还会像如今这样抱着我。”

阿姒以为他意思是她如今黏着他是因眼盲无事可做,等复明后便不会时时刻刻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她哄道:“会啊。等我失明后,就可以天天对着夫君俊朗的面容痴笑……说起来,我都快忘记你模样了。”

倒也不至于忘个彻底,但的确是模糊了。每每试图回想他的眼眸嘴唇时,都无法将身侧这温柔儒雅的男子与那双冷淡的眼眸对上号。

他们似乎成了两个人。

阿姒说这话是为了让他明白,她复明后也会待他一如既往。

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这话说不定也会让他患得患失,但她已备好说辞,只等着他露出缺口时去填补。

谁知他身子放松下来,语气亦少了几分若即若离的沉静,仿佛整个人被从阴云之下拉到日光中。

“那就答应我,无论复明之后所见如何,都别和我置气,”

稍顿,他似是觉得有欠妥当,补道:“可以置气,但别不要我。”

此话一出,阿姒霎时心如明镜。

早在他们要来道观前,夫君的话就格外的少,阿姒以为是这段时日案牍劳形,让他身心疲倦,直到眼下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的心事似是因为她。

阿姒想起来更多的端倪。

虽说是他主动替她请大夫,但她能察觉他于此事兴致阙阙。上次她兴高采烈地同他说那突然想起的回忆时,他也是如此,温柔但格外安静。

大抵是怕她复明后弃他而去。

阿姒伸手捧住青年面颊。一双妩媚眼眸因无法凝光而迷蒙,在半明半昧的马车内,显得温柔而朦胧。

她抬起下巴,在他唇上落下轻柔一吻。而后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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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寒风吹动竹园。

小院里一片簌簌竹笑声。

晏书珩难得从堆积如山的案牍和交错复杂的利益关系中暂时抽身,又因心中堆积情绪,无处宣泄。

用过夕食后,他命人取来古琴,拉过阿姒:“我教夫人抚琴,可好?”

阿姒双手藤蔓般缠住他脖颈,想借亲昵抚平青年心中的波澜:“好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嫌我弹得难听,我恼了可会把琴摔了。”

晏书珩只是笑:“或许夫人原本也是会抚琴的,只是想不起来。”

阿姒只记得她会划船采莲,抚琴这般风雅的事,够呛。

果然,事实证明,她不是风雅之人。一首简单的曲子被她奏得宛如冤魂索命,在萧萧夜风中更显悚然。

晏书珩畅快地笑了。

虽未笑出声音,但贴在她后背的胸腔一震一震地,紊乱的气息拂在阿姒耳边,叫她耳尖发热。

被他调笑,阿姒恼怒地作势要把琴摔了,但手掌接触到琴弦时,又倏地放缓——夫君虽在逞强,但她也知道一百两不是小事,他们马上就要为了那一百两节衣缩食了,可不能把琴弄坏。

她冷道:“与其砸坏,不如把它当掉换钱,免得你时不时要奏一曲天籁之音来衬托我的笨拙。”

晏书珩仍是笑,纵容地附和:“好,明日我把它当了。”

阿姒话锋一转:“夫君,你给我奏一首曲子吧,我想听。”

晏书珩仍抱她在怀,长指挑动琴弦。琴音荡出,时而低沉时而清越,如泣如诉,像一个女子讲述着年少时爱恋,从怦然心动到无可奈何。

最后一道余音消散时,阿姒仍在失神:“这是《凤求凰》?”

晏书珩眸色深深:“是。”

对于阿姒偶尔从蹦出的话,他们都已不再惊讶,这些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此前被迷雾暂时遮蔽,如今才挣脱迷瘴,慢慢显出本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