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的头发很长,又黑又密。卫韫用帕子一点一点擦着,那双能握住几十斤长枪搅动乾坤的手,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柔细致起来。

楚瑜思索不了太多事,她低低应了一声,坐立起来,让卫韫握住了头发。

他的温度就在她身后,提醒着这个人的存在,楚瑜没有说话,他也就没有言语,她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她的面容,过了许久后,卫韫突然觉得有什么,落在他手背上。

卫韫瞧了她散披着的头发,头发上沾染了雨水,带了潮意,他闲着也没事,便站起身来,去从旁边取了帕子来,站到楚瑜身后,温和道:“嫂嫂,我帮你把头发擦干吧?”

他微微一愣,随后便慌了:“嫂嫂,是不是我手劲儿太重了?”

楚瑜沉默着,她垂下眼眸,全然不想理会谁。

楚瑜没有说话,本来也不觉得委屈,卫韫这么一问,居然就觉得有天大的委屈涌上来了。

卫夏和长月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卫韫和楚瑜,楚瑜思维有些木木的,目光就凝在卫韫身上,看少年半蹲在自己身前,平静替自己穿了袜子,还抬头朝她笑了笑,温柔出声道:“冬日地寒,还是穿上罗袜吧,便不要任性了。”

前世的今生的,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楚瑜咬着唇没法出声,唇色都被咬得泛白,肩头微微颤抖。

旁边卫夏瞧见了,忙上前拉扯了守着的长月出去,长月有些不明白,卫夏便一个劲儿捂着她的嘴往外拖。

卫韫没敢上前看她,他站在她身后,只看着这个人这么不出声落着眼泪,就让他觉得心里仿佛是千军万马碾过一样疼。

她酒意其实是上来的,自己不察觉,却在行动上有所体现。她觉得燥热,便踢了罗袜,卫韫瞧着她垂在小榻前那一双赤足,不由自主就上前去,捡起她踢出来的罗袜,低头替她穿上。

她一个人坐在他前方,靠近了才觉得,这个人其实是这样清瘦娇小的。

她手里捧着暖炉,目光平静看着这个少年,审视着他。

她像一朵纤细美好的花,在风雨中轻轻摇曳,美好得让他心生向往,又柔弱得让他如此疼惜。

楚瑜也不知道。

他听着她的哭声,感受着她周遭翻涌那份孤寂,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什么时候把卫韫当成亲人的呢?

无能为力侵蚀着他,让他静静站着,许久后,他终于没忍住,伸出手去,按着她的头,让她轻轻靠在他身上。

楚瑜明了他的心思,她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尤其是,在自己亲人面前,她也不需要藏。

温暖触及那瞬间,楚瑜再也扛不住,骤然爆发出哭声来。

卫韫轻笑起来:“容我陪着吧,我安心些。”

她压抑了那么久,那么多年。

“可是,嫂嫂的样子,却似乎是醉得深了。”

前世十二年未曾哭,今生未曾哭,却在这个少年怀里,终于找到了一袭安心之地,放声大哭。

卫韫跪坐在楚瑜对面来,楚瑜散了头发,斜卧在榻上,平静道:“无妨,我的酒量不止于此,不过浅醉,无甚大碍。”

卫韫静静站着,仍由她靠着,手温柔梳理过她的发丝。

“闻见嫂嫂身上有酒气,怕嫂嫂是喝酒上了头,有些担心。”

他甚至没有问她在哭声什么,只是给她静静依靠,不问缘由。

卫韫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他紧随在楚瑜身后,等楚瑜进了屋,发现卫韫还在后面跟着,不由得失笑:“你跟过来做什么?”

楚瑜哭了许久,终于累了,竟是直接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一般,哭着睡了过去。

这世上似乎没有她留恋的人事,她的来或走都变得格外的不可操控。

卫韫察觉她睡了,轻轻将她放到榻上,盖上了被子,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他目光落在楚瑜脸上,她面带倦容,神色仿佛一个迟暮老人,似乎随时随地,她都可能坐化而去。

骤一出门,他就朝着后院客房大步寻了过去,卫夏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水渍,感受到卫韫身上磅礴的怒气,没敢多说什么。

那股子疲倦从楚瑜身上散发出来的,伴随而来的还有悲悸绝望,哪怕楚瑜什么都不说,可跟在楚瑜旁边的卫韫,却清清楚楚的察觉出来。

卫韫一路冲到顾楚生放门前,一脚踹开了大门。

人的伤心事,从来都是越想越伤心。楚瑜方才同顾楚生将那过去的事原原本本过了一遍,说完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将那人生再走了一遭,整个人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顾楚生没有换衣服,正衣着狼狈跪坐在蒲团上,垂眸看着一根簪子。

卫韫心上一紧,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将伞撑在楚瑜上方,再靠近了一些。

卫韫目光落到那簪子身上,二话不说,抬脚就朝着顾楚生胸口就是狠狠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