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4/8页)

裴明淮嗯了一声,道:“徐无归,此处只有你跟我,我便跟你说实话。你既然来求我,想必是知道昔年我跟慕容将军也算有些渊源,我少年之时,也跟着慕容将军出征,对他的人品,我其实是心里明白的。”

徐无归道:“是,所以我来求公子。我也冷眼看着,公子与他人不同,才敢说这话。”

裴明淮道:“但你为官多年,也该十分明白,有些事,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能。顺水人情是可以做,过了的事,我办不到。”

徐无归道:“我知道,但这件事,并非是要公子承担。皇上不会不顾念太子和公主,景风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不会不管。慕容将军……唉,他……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谋逆啊!”

裴明淮神色不动,只淡淡地道:“从古至今,不曾想过谋逆的人,被说是谋逆,实在是多不胜数,也不差慕容白曜一个。兵权在握,功高震主,哪一条都是死!”

徐无归面上变色,惨然道:“那也是为了君主,也有错吗?”

“无错。”裴明淮道,“但只有死!”

徐无归忽然一笑,道:“公子年纪轻轻便封为淮州王,举家上下都荣宠之极,公子就不担心吗?”

裴明淮道:“那也不劳烦徐大人操心。有前车之鉴,明淮自当时时刻刻警醒,不敢稍有懈怠。”

徐无归叹了口气,忽然双膝跪地,朝裴明淮叩了三个响头,道:“裴公子,你看在昔年与慕容将军的交情份上,便救救他吧。我说过,不是要你承担这件事的后果,只是求你帮忙,我怕找了别人,最终徒劳无功。我从不想伤害公主和太子,只要你肯,他们便会毫发无伤。至于在下,只要能救出将军,哪怕是凌迟车裂,徐无归也无怨无悔。”

裴明淮道:“徐大人可有妻室儿女?”

徐无归道:“有。”

裴明淮道:“你可知道这是株连之祸?你对得住慕容将军,又如何对得住你家中老小?我劝你一句,把人毫发无伤地交出来,我便让你和你家人也毫发无伤地离开。至于慕容将军,我可以想办法给他一个痛快,不必再受那些零碎苦痛。”

徐无归抬眼望裴明淮,道:“公子可知道,为何你到县衙内院,却如此安静?”

裴明淮一怔,当下竟觉发冷,道:“你……”

徐无归道:“公子可到那边厢房一看。”

裴明淮走了过去,推门向里一看,只见一个女子倒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幼儿,两个人都脸上发黑,嘴中流出黑血。裴明淮上前把手放到那女子的鼻端试了一试,她肌肤尚温,但已死去。

裴明淮站了好一会,才慢慢自厢房里走出。徐无归仍一动不动,跪在当地。裴明淮见那些蜡烛,都在徐无归身后,自己跟他相隔了一个院子,就算是一剑杀了徐无归,他倒下的时候,也难免不碰到蜡烛。

松脂常常用在箭上,以备攻城之用,一旦燃起来,里面的人,要想丝毫无伤,恐怕不能。

“徐无归,你疯了。”

徐无归缓缓地答道:“下官与慕容将军自幼相识,互为知己。裴公子,自古情义不可两全,我三十余岁方得了此子,疼爱万分,我妻子与我青梅竹马,我何尝不心痛?公子可以说我对家人无情,但为了全我对慕容将军的义气,我也没甚么好后悔的。我朝之制,公子知道,这等大罪,必当诛五服,不如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走的好。”

裴明淮微微摇头,道:“徐无归,你是要仿效赵氏孤儿么?”

“若无此侠义之心,那我等自幼读的圣贤书,便是白读了。”徐无归脸上平静无波,道,“荆轲为太子丹之义刺秦,左伯有羊左之义,聂政刺侠累而毁面自尽。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若二者不可得之,在下自当舍生而取义,只求公子成全!公子受沈太傅教诲,难道连孟子的话都忘了?”

裴明淮道:“即便是这几位义士,也不曾累及家人。”

徐无归道:“不是我毒死我夫人,是她杀了孩子自尽的。若她还在,我怕我也下不了这狠心。”说罢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向裴明淮掷了过来。“这是她留给我的书信。”

裴明淮展开书信一看,果然是女子手笔,十分娟秀。上面写着:妾不敢自比聂嫈,但也决不畏死,夫君不必以我为牵挂。

裴明淮慢慢将书信合上,道:“敢问夫人闺姓?”

“陈留谢氏。”

裴明淮嗯了一声,道:“难怪。”摇了摇头,道,“徐无归,你也是官场上多年的人,什么不曾见过。不是我不肯帮你,是你已经犯了大忌,以一位太子两位公主来要胁皇上,只能让慕容将军死得更快,你这是在给他下催命符!恕在下不能帮你这个忙,你应该很清楚,任何人缠进这件事里面,那倒霉的就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