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陛下,阿羽高热不退,昏迷中一直叫您,您就去看看吧。”

文帝本来是拿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再去多看凌羽一眼,是死是活由得他去。可林金律跟着他多年,对他何等了解,只一句话,文帝又没法子了,又去了。

凌羽躺在榻上,一张脸烧得通红,眼见在昏迷里也是疼痛之极,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文帝也不走近,只看着凌羽,听见凌羽喃喃道:“濬哥哥……你怎么不理我了?你……你还在生我气?……”

文帝怔怔地看他,只见凌羽嘴角抽动,显然是痛极了,只是一身经脉尽断,连动弹都难。又听他道:“我不是有意的……是她……她的猫抓伤了我的小青小白……是你送我的鸽子……那夜的灯……好漂亮……满天都是……”

林金律听到此处,跪了下来,求道:“陛下,救救他吧!”

文帝一时委决不下,又见凌羽痛极,头抵在枕上辗转,额上汗如雨下,终于走了出去,唤道:“车将军!”

车将军一直在外候着,这时忙过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文帝道:“立时传令,朕亲去悦般,一日一夜须至。”

车将军一惊,道:“陛下,此处离悦般有三日之路,再快也要两日……”

文帝道:“此处牧场有的是军马,还要朕教你不成?令一路上换马,人不能停!”忽听到凌羽口中低低唱起曲子来,那调子清婉,听在文帝耳中,却是如遭雷击。

林金律见势不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陛下,上一回陛下因莫瓌身入险境,凌羽也一样的拿命来救,跟今日一般无二。凌羽跟着陛下数年,陛下就真忍看他如此?若陛下今日不救,任他翅膀折断,凌羽这一生,再不会对你笑。陛下你是想后悔一辈子吗?”

文帝闭目良久,忽然纵声大笑,道:“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笑声半日方止,又道,“车将军,传朕的话,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林金律又是心喜,又是难过,又连着磕了几个头,再抬头看时,文帝早已上马走了。

凌羽昏昏沉沉之中,只觉什么异香喷鼻的汁液灌入口中,顿时四肢百骸为之一舒,慢慢地热气自丹田上涌,竟是能够运转真气了。也不知道耗了多少时间,终于睁开眼时,只见一个华服老者站在一旁,满脸焦灼地注视自己。再一动弹,只觉浑身关节疼痛难禁,又连着运气数次,方能慢慢起身。忽然“啊”了一声,问那老者道:“爷爷,你可看见我随身的剑了?”

华服老者一怔,道:“剑?”将一支紫玉短笛递给他,道,“只见着这个。”

凌羽接过紫玉短笛,喜道:“多谢爷爷。”他也没留意那老者看他的目光,先是惊疑,慢慢却是恍然,又道,“奇怪了,霄练跑哪去了?”

林金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凌羽这一次实在是伤得太重,而且这伤怕是不止是身也是心,不想记起的,怕是一概都忘了。

凌羽一怔,走出去看时,只见一片荒凉,远处黄沙残阳,哪里还是记忆里的山青水绿。又怔住了,喃喃道:“奇怪了,我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他摸到自己腕上那个七宝手串,低头一看,奇道:“我怎么会戴着这个?怪好看的。”

林金律望定凌羽,心中是思潮起伏,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孩子,这里有人打仗,不太平的。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你还记得你家在何处么?”

凌羽还在冥思苦想,只点了点头。见林金律要走,叫了一声:“爷爷!”

林金律被他这一叫,站住了脚,回头看他。凌羽笑道:“爷爷,你一个人要去哪?我看这里荒凉,我送你一程吧,免得遇上歹人。”

林金律心中一酸,笑道:“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送我呀?”

“……我不知道。”凌羽道,“就是觉得好像见过爷爷的,亲近得很。”

林金律强笑道:“我有随从在外面,不必担心。好孩子,听爷爷的话,赶紧走吧,这里不太平的。”

凌羽道:“我也不知道去哪,我连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都不知道。”

林金律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再别出来了,这个世道啊,可不太平。”他说罢便走,心知若是自己再多留一刻,多看凌羽两眼,怕就是真想要带着他一同走了,可若是凌羽回文帝那处,实在不知结果如何。

帝王之心终归难测,不如趁如今帝王尚未心如铁石,隐匿山林,与泉石相伴的好。

林金律一直走到山坡下面,回头望去,只见凌羽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手抓着腕间那个七宝手串,神色茫然之极。林金律又是鼻中一酸,泪已掉下,再不敢看他一眼,唤侍卫牵了马过来,上马便走。林尹年道:“伯父,你怎的不带阿羽弟弟一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