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陈路生放纵完了就睡,林重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看着陈路生沉睡的脸,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陈路生的肩头。

陈路生还攥着林重的手,不松开。

林重一扯,他就醒。

林重没办法,迅速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把衣角塞进了陈路生手里,有了攥着的东西,陈路生果然没醒过来,手攥了攥,眼睫颤了下,就没动静了。

分道扬镳,各自好过,这是林重之前决定的,他也是那么做的,在他的观念里,谁没了谁都能活。

可如果不能活呢,不能好过呢?

他脱下外套,放在床边,陈路生的手还抓着外套的一角。

林重站起身,走出房间,坐在小厅的小方桌旁,关了最亮的灯,只留了盏小灯,灯光打在桌上,光描出林重的轮廓,轮廓里晦暗不明。

陈路生睁开眼,门敞开着,方正的门框圈住林重灰暗的背影,像幅幽暗的画,光影勾描出深浅。

空气陷入一片沉静。

林重一动不动,不知多久。

叹息声回荡开,林重终于动了,陈路生忙闭上眼睛装睡,林重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到房间,他拿走外套,把自己的手送回陈路生手里,然后上床躺在床的另一边。

黑夜里,他凝望着陈路生的眉眼,无声叹气,他和陈路生之间像种了棵扭曲的食人株,那用来捕食的藤枝穿进了他们的身体里,藤枝上的倒刺已经卡进了他们的血肉里,拔出来疼,不动疼,靠近,让藤枝扎得更深也疼。

食指摩挲着陈路生的眉骨,林重心说,怎么样都疼的。

陈路生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睡不着吗?”

林重的嘴角轻微地扯动了下,没有说话。

陈路生往林重那边靠近了些,“我哄你睡。”

林重“嗯”了声。

陈路生转过身来,面对着林重,伸出胳膊,搂住林重,手轻轻拍着林重的后背。

嘴里哼唱着:“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你还会这种歌?”林重轻笑。

“嗯。”陈路生想不起来是谁了“好像听谁唱过。”

“你妈吗?”

“不是她,她不可能唱歌给我听。”陈路生继续拍了拍林重,继续哼唱。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温和且柔软,“天上的星星落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林重闭了会儿眼睛,没有睡意,又睁开:“你好像我哥啊。”

陈路生:“嗯?”

“他也总唱错词。”林重说,他记得明明是天上星星流泪,他哥嘴笨,他教他哥时,他哥念不出流这个字音,就唱天上的星星落泪,这么多年,都这么唱。

陈路生问,“是吗?哪错了?”

“错着挺好的。”林重忽然有点想他哥了。

“天上的星星落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林重一觉睡到正午,阳光晒得人浑身犯懒,他赖在床上不想起,陈路生不知在楼下作什么妖,叮咣的声音都传到楼上来了,他无奈从床上爬了起来。

到楼下,林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的狼藉,打了个哈欠:“你不想过了?”

陈路生捂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垂下头:“饿了。”

“有伤就老实待着,坐餐桌那等着去,我来做。”林重把陈路生拽出厨房,撸起袖子,先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考虑到陈路生不能吃辣,林重特意做了两道菜,一道辣的,一道不辣的,总不能为了迁就陈路生,就委屈了他自己不是。

陈路生想过来帮忙端盘子,被林重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病人就别在这碍事。”

再把他好不容易做好的菜洒了怎么办。

菜上桌,盛上饭,林重和陈路生面对面坐在餐桌旁,陈路生不肯拿起筷子自己吃。

林重看着他不动,问道:“我做的你不想吃?”

陈路生摇了摇头,抿了抿唇,“昨天你喂我吃的。”

意思是今天他也想林重喂他。

你伤的又不是用筷子那只手,昨天也是你闹,我没办法才喂的,今天又要闹是不是,闹了也不喂了,林重心里暗道。

“自己吃。”林重冷声道。

陈路生低下头回道,“哦。”

林重撑着脑袋,看陈路生拿起筷子,自己吃,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眼里闪着泪光,他怎么也想不到,楚楚可怜这四个字,会在一个男的身上表现出来。

还这么的……赏心悦目。

林重头疼地捏了捏山根,放软了声音,“我不走了。”

陈路生猛地抬起头,嘴里的东西忘了咀嚼,腮帮子鼓着,望着林重的眸子亮亮的。

“我不会离开你了。”林重又道。

陈路生像个缓慢启动的机器,先是手指动了动,然后是嘴唇,他缓慢地咀嚼,咽下食物,又去拿水杯,喝了口水,喝完缓缓放下杯子,身体静坐了两秒,一动不动,然后猛地抬眼看向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