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枭雄(第2/4页)

虽然他尚不知皇帝为何对一刀笔吏恼怒,但弹劾闻正的机会不可放过。

他咳了声清了下嗓子,观察着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慢条斯理道:“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好,熟人亲信么,好办事,省去了上下级磨合的工夫,但其中难免有庸碌之辈,是该整顿。陛下不妨召他前来御政殿,当面训问。”

话音刚落,黄门侍郎上官朗快步入殿,躬身道:“陛下,闻司察上书。”

薛潜眉心一簇。闻正这小子属狗的吗?嗅觉那么灵,知道要趁机整治他了,赶着上书。

皇帝心不在焉地一抬手。

曾贤立即上前接过奏匣,取出上书。

一看其上清劲的字迹,他霎时一愣,立即悄身上前:“陛下,是萧将军请闻司察递上的奏疏。”

皇帝猛地从坐椅中撑起身。

***

夜晚一场秋雨。次日清早,空气中有桂花清润的甜香。

秋阳照在湿漉漉的青石上,泛着微凉的天光,一部马车悄然停在了寒狱门口……

闻正看着寒狱外等候多时的绣衣使者,皱眉道:“你若不愿意去,我让他们回去。”

萧暥正凭窗观察着那个年轻的绣衣使者。是个丰神俊朗的青年。

绣衣使者乃皇帝直使,官阶不高却可督察百僚,甚至执虎符节仗,代行天子事。

皇帝亲派绣衣使者前来,可见此行没有余地。

“他叫什么名字?”萧暥问。

“江浔,字寄云。是陛下破格提拔的绣衣使者。”

“果然是目光如炬。” 萧暥赞道。

闻正一时不知他在赞谁,是赞皇帝知人善任,还是赞这名绣衣使者年轻有为。

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有这番心思?

“这段时日多谢闻司察关照。”萧暥忽然看向闻正。清早阳光耀眼如燃,照他眉间霜雪寒而烈。

闻正心中一沉,隐隐觉得他是下定了决心。

想到他在这里修养还不足十天,又要去那龙争虎斗之地。罕见地踌躇道:“这狱中若有不舒心之处,可告知我……”

萧暥微微一诧,闻正这是想挽留他?

其实他这一阵住在这里还挺舒服的。每天窝在院子里嗑松子晒太阳。有时候还能听到寒狱的高墙外传来孩子的欢闹声,让他想起很多陈年往事。

闻正这个人也有意思,表面上满脸看不上他,其实却很照顾他。自从那次皇帝微服来访后,还给他调换了监舍,以免皇帝再来逼扰囚犯。

萧暥倒是无所谓住哪个牢房,寒狱的高墙深院下,无论哪个牢房都阴暗潮湿,呆久了寒入骨缝,他一身伤病,扛得住刀山剑林,却经不起这阴暗狱中蚀骨寒意,阵阵秋凉,余生残年,日日消磨。

所以他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庭院里晒太阳。只有阴雨天和入夜才拖拖拉拉地回监舍。 有时候他和文书署的小吏一碟花生二两小酒聊得兴起,趁机就不回监舍了。 裹着薄毯蜷在书卷堆里听夜雨敲窗淅淅沥沥一宿,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那些新来的小吏多半不知道他是谁,问他犯了什么事儿才进的寒狱,他就信口胡诌,什么折花偷酒多看了邻家俏丽小媳妇一眼,穷得吃不起饭到寒狱混口牢饭吃,有一出是一出,一天一个不带重样的,久而久之都成段子了。

闻正也不会揭穿他,倒是他多喝了几口小酒胡说八道露馅时,还会帮他圆场。

他甚至有种感觉,闻正在护着他。

有时候,闻正严肃的样子会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秋日斑斓的阳光下,他眯起眼睛,江涛拍岸,已是梦中。

“我没什么不舒心的,只是该走了。”他笑了笑,转身往外走去。

眼看那人就要跨出寒狱的门槛,闻正一时心急,几步追上竟拽住了他的衣袖,“绣衣使者亲至,你可知此去乃龙潭虎穴?”

“陛下对你有亵幸之心,你这是去自投罗网!”

萧暥背影微微一振。

闻正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直了,戳到了他痛处,被天子逼幸对任何臣子来说都是耻辱,更何况萧暥曾是势倾朝野的权臣。

“我一时心急,冒犯了。”闻正赶紧道,

他又看向寒狱森然的大门,黯然叹气:“只是出了这扇门,我就无能为力了。”

“闻司察多虑了。”萧暥默默拨开了他的手。

那些事,萧暥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这是他和他们这些文人的不同之处。

他生于幕天席地间,长于乱世洪流里,十三岁从军,亲历过兰台之变的烽火,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曾亲眼看着姑姑跃入火海,曾顶风冒雪驰援义父,待他赶到却只有葬马坡下一片碧血,凛冽寒风。

他也曾目送素车白马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