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客栈

耳畔悄无声息的一句话,犹如夜阑惊风雨,萧暥顿时整个人都被吓精神了。

谢映之什么意思?试探他吗?谢玄首对世间一切洞若观火,不会连这也看出来了?

寒雨敲窗,长夜清寂。

谢映之偏首微笑:“主公?”

萧暥紧闭双眼,表示已经睡着了,听不见,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映之倒不急,微欠起身,轻烟漫拢的衣袖掠过他面前,声音徐徐如枕边流水清风。

“京城流血夜后,主公于秋狩前忽然离开大梁,去了安阳城,遇到了魏将军。”

萧暥的睫毛微微一霎。

那时候他刚穿越来这个世界,露出过一些破绽。有些还挺明显的。

比如原主绝对不会在秋狩之前贸然南下,连云越都不带,赶着驴车跑到安阳城去的。

当时他一心想逃离大梁。

大梁城就像一个久远的梦魇,由阴森的寒狱,空寂的将军府,重重的宫闱交织而成,空气中带着霜雪的凛冽与梅花寂寥的余香,每一个夜晚他都做噩梦,在床头放着刀剑。

他逃得奋不顾身,南下的路途再多的艰险莫测,也比不上大梁城给他深重的禁锢。

结果半路上就被魏西陵逮住了。

但是这些事情谢映之怎么知道的?魏西陵必定不会说,他本来话就少,问多了反倒会引起他怀疑。

萧暥脑子里翻江倒海,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装死狐狸,屏息凝神间,手背上忽然传来轻暖的触感,酥麻入骨。

谢映之俯身,好奇地支持着下颌,清凉的指尖如拂过细雪,若即若离地滑过他的手背,抚上他的腕骨。

动作轻如烟然,既风流不羁,又不显得狎昵,这分寸把握微妙精准,让人叫绝。

萧暥被他撩拨地憋着一口老血,眼梢不自觉微微挑了挑,睫毛的阴翳下映入一袭青衫,衬得那人白璧无瑕,温润如玉,红尘不染,不知似仙似妖。

这雨夜客栈里,是要给他演聊斋吗?

“主公的手颤了,脉搏也加快了些许。”谢映之静静道。

萧暥:……草!

忘了他精通医术,原来在这里等着!

萧暥宁死不屈地闭着眼睛,表示反正听不见你说什么。

谢映之失笑。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虽然他闭着眼睛,眼梢却不自觉细细挑起,这是在侧耳倾听的状态。

有些人虚伪得很,让他厌烦,可这个人明明率真,却要装伪。狡猾地毫不遮掩。

这就更有趣了。

谢映之倾身俯在他肩头,声音轻缓如风过林下,“安阳城头,主公一箭射杀了匪首。当时手也颤了。”

萧暥:

周元绍,那是他第一个射杀的敌人。当时那厮想用摄魂箭暗算魏西陵。

那一箭几乎是本能的,来不及思考就放了出去。

杀人之后,他的手颤抖地都拿不起弓,脸色煞白。可原主戎马半生,怎么可能拿不稳弓?

谢映之轻飘飘收回手,点到即止。

萧暥眉间渗出了冷汗。

当时城楼上只有他和刘武。

草草草,果然是刘武!这位仁兄,可是有一说二的主!

萧暥抱紧他的马甲,其实事到如今,连他自己都早就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了。

也许是他在这个躯壳里呆得太久了,原主的记忆惊心动魄,每每刻骨铭心。而萧宇的回忆却平淡如水,渐渐就忘记了。

如果他是萧宇,不会对阿迦罗下如此狠手,不会下令广原岭的匪军劫掠北狄部众,逼他们自相残杀背井离乡。

乱世中虎狼环伺,他若不够狠绝,被屠戮的就是他们的士兵和百姓,谋国谋身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如今萧暥这个名字不仅是他的狐狸皮,他需要这身坚硬的铠甲,无论如何不能被扒下来!

还有,好像他才是主公罢?哪有主公被自己的谋士压在身下逼窘到装死的?

萧暥不服了,刚想反身压回去,就听谢映之道,“可是主公最后还是回大梁了。你放不下家国社稷。公侯府的人都这样。”

萧暥顿时噎住了,等等,公侯府的人,还有谁?魏西陵?

他有点懵了,所以谢映之这是怀疑他呢,还是相信他?

谢映之轻叹道,“你不容易。”

这话猝不及防地说得萧暥心中五味俱全。这两年风霜雨雪艰苦曲折忽然就释然了。

他睁开眼睛,刚想翻身而起,忽然眸底就是一寒。

他来不及细想,一手揽过谢映之的腰身,往床榻边一滚。

榻板震裂的刺耳声响中,两把白森森的刀刃破土而出般骤然穿透床榻,将他们刚才躺的地方刺了个对穿。

紧接着床底下窜出两条黑影。烛火下,如弯月般的长刀带着锋芒的杀势凌空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萧暥一脚扫向案头的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