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玄门

画室里灯光昏暗,那人带着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具,两颊上两团胭脂,看上去既滑稽又渗人。

谢映之闲闲站起身道,“阁下的脸是伤于当年断云崖的那场大火罢。我该如何称呼阁下,东方教主,或者说薛先生?”

东方教主道,“当年玄清子座下前两名大弟子,卫宛和薛潜,薛潜已经死于断云崖的雷火,如今只有东方冉,玄首可以称我东方先生。”

谢映之眼中一缕悲悯之色瞬息而逝。

“东方先生既然是当年断云崖唯一之生还者,我想请教一下,当年断云崖雷火是天劫,还是有人纵火?”

六年前,断云崖一场大火烧死玄门弟子十多人,困在崖中的囚徒无处可逃,死伤近百,甚为惨烈。

东方冉阴测测道,“谢玄首对世间万象洞若观火,心中怕是已经有了答案。”

谢映之道,“我事后去过断云崖,这雷火并非天降,而是从断云崖底的岩洞中激发,火势最烈的岩洞里囚禁着苍冥族三长老,都已经化为灰烬。再联想到,玄门内总是有人觊觎高阶秘术,大师兄当时正想清查,就发生了此事,并非偶然。”

“没错,我干的。”东方冉索然道,白面具上黑洞洞的眼睛里暗芒一闪,“我背着师父修炼秘术,又骗崖下的那几个疯老头子,邪神就要出世,我就是邪神的侍从,需要他们为邪神效力。将秘法传授与我。但是这秘术诡谲怪异,我学起来颇费周折。我还没有学会,卫宛就要查这事儿,那么我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

谢映之神色冰冷,不见喜怒,道,“大多数觊觎秘术者,皆因修玄资质欠佳,难有突破,从而钻研旁门左道,你的修行在玄门中位列前三,当年师父颇为器重你,你为何还要如此?”

“你居然问我?”东方冉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谢映之,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

谢映之静静看着他,长眉微敛。

“就是因为你。”东方冉忽然拔高了尖锐的声音。

六年前,玄门。

已是深秋,山间空寂。满地落叶间,溪水清冽。

石桥上站着一清癯高瘦的男子,仙风道骨,看不出年龄。他一身素衣,乌发如墨用一根木簪挽起。

他的声音如空冷的筝弦振响,“我自门中前辈与苍冥族之战后,始任玄首,至今已百年,该归隐云游了,卫宛。”

一个面貌严肃的青年上前道,“弟子在。”

玄清子将一戒杖交到他手中,“今后你掌门中之刑戒。”

“是。”卫宛恭恭敬敬接过。

“薛潜。”

薛潜心中骤然一动,但他按捺住了,屏息凝神谦谨地上前。

他深知,卫宛修为虽高,但为人严苛,不知通达。若论天赋和资质,他不仅不输卫宛,在很多方面还超过卫宛,且他多年来修炼刻苦,修为日益精进,这玄门同辈中,自认为无人能出其右,每有大事,师父也会派他和卫宛一起解决,既然卫宛能掌罚……

一缕妄念早就已经在心中发芽。

就听玄清子道,“你和卫宛当尽心辅助未来之玄首。”

薛潜双肩陡然一震。什么?!

辅佐谁?

谁是玄首?

师父要传位给谁?

无数念头如潮水涌起,在他心中鼓荡不休,他神色几变间,就听玄清子道,“映之来了吗?”

薛潜蓦然怔了怔,抬眼看去。

只见山间的曦光中,一名少年飘然而来,质傲清霜,俊美风仪,似火的红叶映着他一身如云的白衣。

就听玄清子道,“我将玄首之位传与映之,尔等今后当善为辅佐。”

薛潜看着那少年微微眯起眼,眼底暗暗沁出血来。

谢映之泰然领命,并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也不惶恐推却。

他无喜无忧,神色自若,曦光照着尚未青涩未褪、尚显柔美的少年脸容,却已经有一种洞彻世事的练达与洒脱。

银白色的玄首指环戴在少年修长如冰玉的手指上,灼得薛潜眼睛刺痛。

事后,他装作无意间问卫宛,“谢映之修为很高?”

卫宛凝眉道,“倒是不知,但师父说,映之心性最佳。”

薛潜心中冷笑,恐怕是因为他姓谢罢。

晋阳谢氏,宛陵云氏,皆是天下士林之风向。谢映之不仅出身名门世家,又是如此品貌风仪。据说他在晋阳时,只要他出门,则所去之处必然被堵得水泄不通。甚至要官府派兵出来维持秩序。所以谢映之出门都戴幕篱,且行踪不定。

谢映之要任玄首的消息不胫而走后,这本来清冷空寂的玄门,一时间也就成了士林之热议。

这天下重门第而不重才华,重色而不重智,可见一斑,薛潜心中暗恨。他自认修为卓绝,智计无双,但那又如何?还是抵不过名门世家、风神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