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为打工人是一种福气(第2/4页)

在眼泪流下来之前,沈琳匆匆离开星巴克,找了家快捷酒店,在床上呆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深夜。靠在墙上的背又冷又僵又酸痛,但躺下睡不着,起来屋里又无处坐,出门不知道去何方。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打架,打得她筋疲力尽,又想起自己一天没吃饭了。看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出门找了家711,买了点面包,还有几罐啤酒,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这回终于可以睡着了。

扑倒在床上时沈琳想起两个孩子,不知他们会不会找她?女儿每晚睡觉前都要和她亲吻道晚安,儿子一惯是她哄着入睡的,这一天下来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不是贤妻,连“良母”也不是了······

第二天,看着手机里无数老那打来的电话和微信里卑微的道歉,沈琳有一瞬间的动摇,却又想起那天他说的那些可怕的话。他对自己一向温和包容,言听计从,所以那突然露出的青面獠牙才更狰狞。恋爱加结婚14年,难道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丈夫?

等到手机收到两条共计一百万的扣款短信后,沈琳再受沉重一棒。拿着手机,她哑然失笑,笑自己那一瞬间的动摇。收到那隽的微信之后,她想,也好,把事情的真相了解清楚,无论丈夫是吸毒赌博欠了高利贷,还是出轨被仙人跳花钱消灾,总要去面对。

沈琳把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告诉了那隽。半小时之后,那隽和李晓悦走进来,后面跟着老那。他坐到沈琳身边,她往旁边让了让,不想挨着他。但他抓住她的手,她一抬头,见他眼睛里含着泪,虽然心中仍有怒气,却也不自觉地鼻头一酸。老那把事情的经过一说,沈琳大感意外。虽然被老板骗了,这件事也够傻够让人恼火,但和那些事情比起来,还是让人放心多了。也因此,虽然损失了一百万,沈琳心头竟然一阵轻松。

那隽道:“嫂子,花钱消灾。我哥这一百万把事儿平了,保住工作,在我看来是值得的。”

老那把沈琳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请她狠狠地抽自己几耳光。他不该说那样的混账话,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才口不择言的。沈琳想起那些话,心里又难过起来。夫妻俩抱头痛哭,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李晓悦不禁也被感染得眼泪汪汪,人到中年,真是太不容易了。那隽示意她该离开,让他们两人待着,好好消融这几天的隔阂。两人走出房,悄悄把门带上。

走在街头,李晓悦的心情仍不平静。那隽道:“我哥做事一向欠考虑。别的不说,他家存款只有两百万,还有房贷,居然敢花五十万买宝马。汽车是消耗品,又不是固定资产,买个代步的就行了,花那么多钱不明智。即使要买,也不该超过存款的百分之十。我收入是我哥的好几倍,但我的车才是个十五万的速腾。他这个人就是虚荣,从小就这样。”

李晓悦想起老那的确有这个特点,比如大家同事聚餐,一起哄说“那总买单”,他也就爽快地付账了。可这也许就是他安身立命之本吧?有的人精打细算从而生活富足,有的人仗义豪爽,从而结下好人缘,得到许多机会,同样富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那隽还在批评哥嫂,说两人只一份收入,居然敢生二胎。这次好险哥哥把工作保住了,万一保不住怎么办?一家老少就得大口大口喝西北风。做人岂能顾头不顾腚?

李晓悦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又在贩卖焦虑了。那隽,你这样天天忧心忡忡,像个强迫症一样恨不得把一辈子的事情全部列在表格里,然后严格按照它来执行,到底有什么意思呢?照你这么说,多少钱的家庭有资格生二胎呢?”

那隽自负道:“至少像我这样,年入百万以上,有二百平房子,能给孩子提供优质学位,能保证两个孩子成年后一人一套房。”

李晓悦冷笑一声:“但是在全球富豪排行榜上的富翁眼里,你可能连繁殖的资格都没有。你居然不能给孩子在纽约市中心买个豪宅,在欧洲买个度假城堡,死后给留个亿万信托基金,怎么有脸生孩子?资格评定权到底掌握在谁手里?”

那隽想起他刚刚下的决心,要把李晓悦哄进婚姻里生娃,于是克制住批评欲,笑着搂住李晓悦:“算了,不说他们了,我们去吃火锅。”

老那夫妻回到家,儿女一人搂住沈琳的一条腿,哭哭啼啼。婆婆含泪道:“以后可不敢离家出走了,俩孩子哭坏了。”沈琳蹲下身,搂着两个孩子。这是她的资产,也是负债,无论如何这辈子甩不开了。

这件事有惊无险,沈琳心境却起了很大的变化。从前找工作,无论怎么个未遂法,她回到家,都会觉得庆幸,有种“幸好我还有退路”的幸福感。而这次经过一天一夜的流浪,她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东西一样在审视这个家:两个孩子姓那,丈夫是唯一的经济来源,原来这个王国的最高统帅是他。不错,房是多年前他们一起买的,但丈夫的收入水涨船高,而自己的收入却没怎么增加,而且后来还零收入。别看丈夫的钱月月上交,存款自己在管,其实不过是当家丫鬟拿钥匙罢了。丈夫一个不高兴,就可以说出“你吃我的喝我的”这样可怕的话。所谓的退路,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