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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还是这个,”顾士莲手指搓动,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拈得开。不像我们,统共那么几张。再折腾也只好自己弄。我们退休工人,时间和精力不值钱,跟你们昕昕不好比的,礼拜天还要到党校学习,后备干部,重点培养对象,将来新区区长逃不脱的。”说着,朝小葛微笑,“我们这边都是瞎讲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房子挺好的,替你们开心。”

到了这步,晚上聚餐,便邀小葛同去。“拣日子不如撞日子,你要是没事,就一起过去吃个便饭。家常菜,大家聚聚聊聊。”顾士宏把话说得不松不紧,若这女孩拒绝,也由得人家。毕竟初次碰头,又非正式约请,女孩皮薄推却,也正常。谁知小葛考虑半晌,眼圈额角都涨红了,一副为难的模样,嘴上竟说“好”。顾士宏才知这女孩老实到极点,连个“不”字也出不了口。一行人到了家。向顾老太介绍小葛。老人家一激动,回房用红布袋装了一只金戒指出来,“见面礼总归要的——”解放前的老货,式样难看,颜色倒是澄黄发亮。“老早还有几只,‘文革’时候丢了,统共剩下两只,奶奶偏心,只留给孙媳妇,其他人想也不要想。”顾士宏笑着解释,说冯晓琴也有一只,“你就收下吧。”小葛红着脸,说“谢谢”,连着红布袋一起放进包里。

晚餐有“佛跳墙”,简易版,但海参、花胶、羊肉、鲍鱼、猪肚等加起来,也有六七样。干辽参早几日就泡下了,发得软软的,剪去沙嘴和肚肠,沾不得一丁点油花。花胶也要发两日,葱姜出水,下锅熬得黏黏稠稠鼻涕似的才好。羊肉是崇明的,鲍鱼是“大富贵”买的。材料都是实打实,分量足,也新鲜。一只暖锅打底,其余便简单多了,蒸条鳜鱼,盐水虾,再弄几个蔬菜。冯晓琴是大厨,顾士宏今天主要陪客。按理大哥大嫂那边的人,该他们多照应才对,但一个太闷,一个又太咋呼,几个小的也自顾自,女孩又是那样的性格,怕人家初次上门不舒服。还有那老太太也是要命,坐在边上,眯着眼,时不时往人家肚子瞟,“身体蛮好吧,自己当心”,说得小葛一张脸几乎要滴下血来。

吃饭时,顾昕打电话过来,问苏望娣下午看房的情形,才知道小葛也在,关照几句,便挂了。苏望娣问小葛:“你没跟他说啊?”小葛道:“他上课,我不敢打扰他。”苏望娣见她对儿子十分服帖,忍不住得意,愈发摆起婆婆的架子,问她些婚礼的琐事。喜糖、烟酒、婚车、司仪、婚房布置……每样都要评论一番,说好说坏。又挑剔新房好是好,但周围连个小菜场也没有,坐公交车和地铁都要走半小时,不方便到极点,“不像过日子的地方”。顾士莲道:“大嫂,现在小年轻有几个到菜场买菜的?手机点几下,菜就送上门了。就算买菜也是保姆买,又不用自己动手。这种房子,每家都有车,本来就不考虑公共交通,周围越是冷清,人家越喜欢。过日子又不是只有一种模式,你过你的日子,他们过他们的日子。”苏望娣不服气,“是啊,里面住的都是仙女。手指点一点,要什么有什么。”顾士莲道:“九间塘那种,马云住的,你去看看旁边有没有地铁站,有没有小菜场?大嫂,我们这一代已经过时了,世界老早不是我们的了,喏,八九点钟的太阳在这里。”指指小葛和朵朵,还有旁边津津有味啃着鸡翅膀的小老虎。众人都笑。

冯茜茜在厨房听见,愤愤不平,“他们是太阳,我们两个是月亮,晚上才出来。别人看不见。”

“嘴长在人家身上,说说又不会少块肉。”冯晓琴不以为意。鱼翻个身,抹上盐,下面垫块姜,放进蒸锅。厨房门没关,客厅的说话声一直往这边漏。冯晓琴听见苏望娣叫了声“二弟”,应该是对着顾士宏,“有件事想同你商量。”语气有些郑重。顾士宏说“阿嫂你讲”。苏望娣道:“想问你讨一个人,”说到这里笑起来,“住在你家,就算你家的人了呀,对吧?”

冯晓琴闻言心里一动。果然,苏望娣说的是冯茜茜。

“——你也晓得,昕昕就要结婚了,明年下半年小把戏又要出来。他们两个讲好是单过,又是新结婚,我们老的也不方便过去,但家里没人不行,那么大的房子,光打扫就要好几个钟头,还要洗衣服烧饭弄这弄那。这个,我是想,茜茜现在那个卖化妆品的工作,也不长久,倒不如请她去帮个忙,反正一样是赚钱,白天生活做好,晚上照样读她的夜校。一点不耽误。外头住家保姆多少钱,行情怎样,我们肯定是只多不少。讲到底,那套房子你们也看到了,这样的地方,别人就算想住也未必住得到——自己人,小葛又是个好脾气的,肯定不会让茜茜受委屈。这叫互帮互利。二弟你说是不是?反正房子还要过一阵才拿钥匙,也不急,先考虑考虑,要是合适,就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