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3/4页)

叔姪俩都傻了。

程止想:坏了,因来出来找人匆忙,根本没向师兄询问滑县如何了。

少商想:凌不疑不是说滑县无恙吗,难道他也是个骗纸?!

待到衙吏出来看见程止,当即一个扑身跪倒痛哭流涕,反反复复也是那句话:“小程大人您终于来了,来了……”再加上一句,“老程大人过世了……!”

程止眼前发黑,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晕倒,少商连忙去扶住这不大靠谱的叔父。谁知程止不肯被她扶,伏县衙台阶上不肯起来,失声痛哭。

滑县县令也姓程,不过与少商家不同的是,人家是河南豪族出身。程县令年近六十,为人温文尔雅,与其说是一名官僚,更像是不舍得责罚学生的和蔼夫子。

同僚数年,老程大人素日待程止这个自己同姓的下属有如亲儿,日常公务更是手把手的教导。其实老程县令身体一直不好,若非乱世中程家子弟折损太多,如今家族在官场上青黄不接,他也不必一把年纪还受召出仕。

老人家酒后常爱叨叨:再两年我就致仕啦,总算可以回家品酒读书,消遣风雅了……

这时程止就会在旁笑道:这话您说了有十八遍了,好歹再多担待几年,回头来个厉害的县令,我可吃不消!

三日前,叛贼骤然发难,皇帝驻跸之处自是早有准备,未受波及,但未料穷寇散兵非但没有死心投降,还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四散劫掠而去。其中一支异常凶猛的贼匪就扑向了邻近且富庶的滑县。

数年太平岁月,民众多已放下警惕,总算老程县令反应快,赶忙紧闭城门,令兵卒和城中壮丁大户前来助战守城。滑县虽守兵不多,但好在这几年修缮城防十分稳固,贼匪一时攻之不破。城中民众有厚重的城墙护着,可城外乡野的百姓却没有,猝不及防之下,县城周围两处乡里死伤惨重。

于是,古代战史上最常见也最悲惨的一幕以缩小N倍的形式出现了。

贼匪驱赶着从乡里捉来的老弱妇孺到城门下,要挟老程县令开城门,否则就开杀,说着就挑了个犹自啼哭婴儿在枪尖上给城门上众人看看。

城内是老程大人治下百姓,城外几处乡野也是,平日收税分摊徭役时没忘了了他们,此时怎能舍弃他们。老程县令当下便诀别老妻和幼孙(儿子早亡),率领家将和一半兵卒,另加城中自愿的壮丁,出城迎战。

离开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厉声下命,要城门小吏在他们离开后将门栓放下,以铜汁焊死,不全歼匪贼不得开城!

其实,众人都知道敌我悬殊,这点人马哪里杀得过悍匪,老县令也知道,他不过是想着杀乱匪军,好叫那些被掳来的民众逃跑。杀斗半日,被挟持的民众果然四散逃跑,然城中出战的队伍也死伤过半,眼看要全军覆没,救兵来了。

皇帝麾下的虎贲就分成数队尽出剿匪,其中两支闻讯赶来滑县,将这支悍匪击杀大半后,余下贼人四散而逃。城门上众人见状,哭着砸开焊死的城门门栓,也怎么找不到老县令的身影,随后检点战场,才发现老人缺了一边臂膀的尸首。

桑氏闻讯,不顾腿伤蹒跚着赶来县衙,跪到老程大人灵前痛哭不止;程止已换上了素衣,泪水被寒风结在脸上,执意要为这位待亲长般的老人守灵。少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很自觉的去外面找了条白布缠在腰上,也一同跪到灵前。

满府的嘶哑哭声中,满身缟素的程老夫人却微微而笑,朝程止道,“能避过乱世,活到这个岁数,我们也不算委屈了。吾儿死的早,大人早将你看做亲儿,你就在灵前陪他三日。三日过后,不可再做这般小儿女之态,县里还有许多事要你做。”

程止哭的声嘶力竭,已说不出声音,过了好半晌,才麻木的点点头。

老夫人又朝桑氏,温言道:“我和他头发都白了,也算是白头偕老了。盼着你和子容将来也有我们这样的运气,恩爱一生,矢志不渝。你身上有伤,不要这样磋磨自己。”说着就叫身边的仆妇硬架着桑氏去养伤。

当夜宿在县衙后宅,少商蹲在床边替桑氏换药包扎,忍不住道:“老县令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何还要出城行险,叫家将和城门将士去不行吗?不一样是恪尽职守了吗。他这么大年纪了,我想陛下不会责怪他的。”

“这不是为了皇帝。”桑氏哭的两眼通红,隔了半晌才郑重道,“陛下是不会责怪,可各家各族都看着,众目昭昭,没了这份志气,河南程氏的子弟如何有脸入朝争官?”

看少商被吓的不敢说话,桑氏自觉语气太重,抚着女孩的头发,温言道:“我们出身世家豪族的,原就应比庶民强些。逢敌先上阵,遇难自当先,不然凭什么身居高位,受庶民供养。倘若只求苟全,如何对得起祖先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