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一切从简,这是付一笑唯一的要求,但再怎样,也是摄政皇子首次册妃的婚典,纵是国主凤岐山对婚事百般不满,仍是按规矩做足了排场。

皇子府上,华灯竟放之处,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乐官精心策划的群舞场面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技艺精湛的乐工以笙、箫、琴、琵琶、五弦、箜篌、羯鼓、胡笳奏响欢乐的宫乐舞曲,身手矫健的艺人献上了生动有趣的五方狮子舞,赴宴群臣中一片采声。

经过有心人的故意暄染,席间谈论得最多的是皇子侧妃婚前的不贞以及她的低贱出身,更有一名贵女毫不掩饰的高声道,“从驸马床上爬起就马上跳进皇子怀里,这样厚颜无耻的贱人在全天下只怕也是万年才出得了一个呢。”

凤岐山在上席听得仔细,他冷笑着,掩饰的垂目理了理袖边。

虽然他让步了,虽然只是立付一笑为侧妃,但这宫廷间对权利与荣宠的争夺岂是一名出身低微的小小武将能够应付得了的,且让她多得意一会儿吧。

婚典终于开始。

方才那些谈论没有传到一笑耳中,但走在铺设的红毡上,从四周射来的锋锐眼光里,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席间诸人的妒羡和嫉恨,特别是正前方的凤岐山,目光锐利得锥子一般,恨不得一下一下的将她捅出无数个透明窟窿。

她在心里冷笑着,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不过是为了凤随歌已有或将有的权势而留在了夙砂,不知长此以往他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也许就是这样,在世人眼里也只有凤戏阳这样的天之娇女才能配得上殿下了吧。

从锦绣出发时殿下已经让朽木通知凌叔到麓城参加他的婚宴了,想必宁非现在也已经向凌叔提出了迎娶雪影的请求,凌叔定会爽快的答应下来——只有旁人才看得出,凌叔对他看似娇弱的女儿已经彻底的没了脾气,恨不得早日觅到好的人家将她打包送上。

雪影,你一定要帮我记住我曾经快乐的样子,我已经记不起了,可是你要帮我记着,你一定要帮我记着……

左手上忽然一紧,一笑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凤随歌的右手正紧紧握着她的左手,传递着他的温暖,他坦然的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面对着无数利刃般的目光。

觉察到她的视线,凤随歌侧过脸投来一个笑容,一笑眸中的光影动了一下,又漠然转头看向前方,任由他眼中满满的安慰变成淡淡的失望。

即使是大婚之日,一笑也仅用一根五凤挂珠的缠丝钗绾住了头发,若不是穿着织金云霞龙纹的霞帔,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这场婚典的主角。

但,那不重要。

婚礼顺顺当当地进行着,至少在表面上顺顺当当。

这是一场尴尬的庆典,身份显赫的夙砂贵胄们用尽臣子应有的尊敬称颂着他们威仪天成的皇子,同时也用傲慢的态度乜视着那个即将成为皇子侧妃的女子。

在一套繁复的程序后,一笑终于听到了“礼成”这个动听的词,顿时松了一口气。

诡异的气氛,原本不至于给她多大的压力,但自从凤随歌温暖的手试图给她鼓励时,她的心突然乱了,几天来努力维持的冷静与勇气突然告罄,克制住想要尽速逃离的冲动,她慢慢的随着引路的礼官走向洞房。

突然一个女声尖锐的喊,“等一等!”,霎时间,宾客的喧闹停了下来,一笑也停住了脚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席间立起的一名身着黄裳的艳丽女子身上。

一笑微微皱眉,但还是从容的对上了那女子怨毒的目光——呵,她轻笑,是熟人呢,只是不知她是怎么进来的。

凤随歌怒道,“云翳,你要做什么?”云翳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笑一眼,才昂首道,“皇子忘了对云翳的承诺吗?!皇子答应要给云翳一个名份的!!”

凤随歌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你就算不知道这里正在做什么也应该知道这里是皇子府?谁准你来这里胡闹的!?”说话间,在附近的侍卫已经涌上去四五个,掩住云翳的嘴,连推带拖把她拽了下去。

原本就沉闷的婚典现场被云翳这么一闹显得更加诡异,满堂的宾客都张大了嘴,也忘了顾及皇子凤随歌的身份与夙砂王室的体面,纷纷议论了起来。

付一笑却什么也没有说,只静静的看着,像看一出闹剧一般。在看到云翳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自小习弓,素来心志坚韧,尤其是在人前,情况越是对自己不利,她越是镇定,所以在云翳未被逐出去时,先前慌乱的心已奇迹般的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状态。

凤随歌开始显得有些尴尬,见一笑一脸无色无相的漠然,心中越发慌乱,忽然听见席间飘来针对一笑的嘲笑之语,更是恼怒,当下不顾礼节规矩,拥住一笑冷然道,“我知道挑唆云翳进来搅乱婚礼的人就在你们中间,今日我不想再去追究,但你们最好尽早收起那些鬼心思,再有下次,我会让你们后悔为人”,一席话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带着凤随歌自幼便有的傲气高华,顿时慑住了一群人,连首席的凤岐山都有些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