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凤岐山待凤随歌走远,才转向付一笑,“先前付都尉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不妨说出来,让孤也笑笑”,一笑不见一丝慌乱,稳稳答道,“一笑只是在体味国主话里的深意,一时忘形,还望国主恕罪。”

凤岐山露出一丝笑容,话却冰冷,“难得你也是个明白人,孤便直说了。戏阳的母妃临终前,孤曾向她保证一定会让戏阳幸福,所以孤希望在戏阳嫁入锦绣之后,你能留在夙砂。”

一笑眉间微微一颤,极力平静的答道,“若国主是担心公主,一笑可以发誓,今生不再踏入麓城一步,但要一笑留在夙砂,一笑不能答应。”

凤岐山好像已经料到她会一口拒绝,神色未变,“你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别人。夏静石不是一个好的人选,可戏阳偏选了他。孤不反对不代表会放任自流,所以——付一笑,只要你安分守己,孤绝不会亏待于你。”

一笑默默的听完,对凤岐山绽出一个微笑,清晰而又坚定的说了一个字,“不。”

凤岐山不悦的眯起眼,“你就不怕孤一怒之下下令将你处死吗?”

一笑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国主不会的。”

“哦?”凤岐山没有掩饰眼中的欣赏,“胆子不小,你倒说说看,为何认定孤不会杀你。”

一笑眼中闪过光芒,“一个能要求皇子与下臣同寒暑、等劳逸的贤德君王,不会不明草木有灵、人非蝼蚁的道理,更不会因为一笑拒绝了他的要求而将一笑置于死地。”

凤岐山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笑,“好个付一笑——孤今日暂且饶你不死,但下一次,你也许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一笑不语,端正的行了个礼,朝来时的路走去,一阵风吹过,透骨的凉,这才发现已是一身冷汗。

隐约听到身后的凤岐山唤了一声,“付都尉”,一笑的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过身去,“想不想知道下一步棋孤会怎么走?”他说。

一笑仅站了片刻,又继续向前走去。

凤随歌并没有回议政廷,从花苑出去,避过穿行的宫人,他悄然折进离花苑最近的一间宫室,虽然听不见什么,但只要能看到花苑的动静,他便能安心些。

忽然听到大笑声,他心里一紧,却见一笑行了个礼,转身朝出口走去,凤随歌顿时长出口气,父王终究还是放过了她。

正准备离开窗格,忽然听到父王唤,“付一笑”,他疑惑的转回头去,“想不想知道下一步棋孤会怎么走?”凤随歌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倾耳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响动。

父王却已停下不说,微笑看住一笑的背影,而一笑瞳中清净,仿佛不屑去想一般,继续朝前走。

凤随歌不禁轻轻的笑了,还真是气死人的倔强,但——他渐渐敛了笑容,父王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外面走廊传来命宫人回避的呼喝声,是国主起驾了,原本的寂静被御辇的辘辘声辗得支离破碎,风吹动门窗,发出咯吱咯吱的细想,回荡在空旷的宫室中格外凄凉。

再看窗外,一笑已经不在那里——这毕安宫,从来没有那么诡异过。

雪影闷闷的在落脚的行馆内苑中闲逛,自从长街事件后,她就被严密的监护起来。

其实说监护是自我安慰,她忿然揪下道旁灌木上的一片树叶,狠狠的揉着。

夏静石听完事情始末,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以后没事就不要出门了”,就这样,她变成了整个行馆中唯一一个不能自由进出的人,宁非也由亦步亦趋变成了无缰野马,终日不见踪影。

闷,闷的想尖叫。

若不是萧未然告诉她夏静石已经正式向夙砂国主提出想把一笑接回行馆的要求,她发誓一定会在夏静石鞋里放钉,枕上插针,茶里加醋,碗里投毒……

转过弯,一个圆巧的拱门出现在面前,拱顶刻着“灵惜”二字,这是她昨日发现的一个海棠园。正值海棠盛放的季节,园内尽是或白或粉的花树。

慢慢的踱进去,却先瞟到一个人影。

一道魁梧的男人身形,手持青玉色长刀,在园庭中央挥舞著。

雪影并不懂得武学,更不会评论招式,和宁非相识以来,也是第一次有机会看他练武。只见他衣袂飘扬,翻手旋身,毫无赘余之处,俐落中带著沉稳,举手投足间,气旋吹得花瓣纷飞,细枝轻摆,一时间,惑了她的眼。

宁非觉察到有人靠近,收势停了下来,见是雪影,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雪影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忽然笑弯了眼,“宁非……”,宁非警惕的后退一步,虽然相处不久,但他很清楚这个表情代表她正心生算计,而雪影看他的眼神仿佛是极饿的人忽然见到美食一般的垂涎——垂涎!?宁非只觉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