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目送宁非的背影消失在一个转角,一笑转头看向夏静石,“前天游湖,昨天礼佛,今天逛街。殿下,麓城再大,也有给玩遍的一天,到了那天,你会用什么借口留下一笑呢?”

夏静石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平陵——真的有人在等你吗?”一笑嗤了一声,“殿下是在关心一笑吗?”夏静石只是低头看着她踏在黑色地毡上的赤足,“你真的变了很多。”

二人的问答间,谁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一笑给他看的略有些不自在,将脚收上胡床,用裙摆遮住,掩饰的伸了伸腰,“难道殿下不喜欢现在的一笑吗?”

“不喜欢”,夏静石移开视线,淡淡的说,“本王喜欢的是当年那个率直纯真的一笑。”

她忽然大笑,“让我改变的人,是殿下你啊——难道说,殿下在后悔当年的那一箭吗?”

夏静石皱眉,“本王做事,从不后悔,若时光倒流,再回到当日,你那般咄咄逼人的当着本王的面射杀军将,本王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射出那支箭——但本王会亲自上去擒你,根本不给你跳崖的机会!”

一笑隐忍着捏起了拳,“那如果殿下当日擒下了一笑,会如何处置?”

夏静石略一犹豫,坦然答道,“这个问题,本王在这四年里面想了很多次,在宁非报说在平陵发现你的行踪的时候又想过一次,但始终没能得到答案”,他微微欠身,勾起她的下巴,正视她墨黑的眸子,“一笑,若你觉得都尉这个职衔太低,本王可以升你为副将,将来再有了军功,你还能做将军,这样不好吗,为何一定要几次三番的试探本王呢?”

一笑没有动,眼底有火苗微微跳动,“殿下非要将一笑的感情曲解为变相讨要赏赐吗?难道一笑的存在,于殿下只是军帐下的一柄强弓吗?难道一笑的感情,对殿下而言只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吗?”

夏静石叹息道,“不要再问,你,还是回到本王身边来吧,这四年以来的所有事情,就当是一场误会……”,“误会?”一笑的眼里几乎迸出火花来,微扬起下巴怒视夏静石,“为什么自始至终你都是这样的虚伪!你没有任何担当的念头,你根本就不懂得爱!”说到这里,她用力将他推开,“放开你的手,不要折辱我!”深吸了口气,“这次,是我不要你了——从今往后,一笑再也不会与你相见!”

忍住从心底泛上眼眶的湿意,一笑疾步朝内室走去,雪影还没有回来,但这个地方她已经呆不下去了,以她和雪影的默契,即便雪影归来见不到她,也会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她。

这一次,夏静石没有拦她,而是用一种奇怪的悲伤的眼神看着她,看着她换了衣服,看着她取了行装,看着她第二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的视线。

入夜,麓城外的密林中,一群彪悍高挺的护卫严密地守护中央一架黑色大车,车窗上覆着厚重的黑纱,只是隐隐的透出光来。

凤随歌倚着软垫,深思的打量着在他脚边昏睡的俘虏。

锦绣王朝镇南王半途毁掉婚约返回麓城,使得父王十分不悦,偏生戏阳脾气倔强,定说非镇南王不嫁,惹得朝野上下议论不断。在大臣们无数次上书要求为戏阳公主重新选定驸马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留了一封书信给父王便乔装潜进了锦绣王朝,只为探察一下,镇南王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急病。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诸多迹象看来,镇南王并无疾病,而这个女人……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当年几次交兵,她总是一袭烈火般鲜艳的珊瑚红战袍,手持劲弓,箭无虚发,哪怕是最混乱的战局,她也始终与镇南王保持极近的距离,神情间颇为回护。

而四年前,她在锦绣销声匿迹,夙砂国最好的密谍费尽心力调查也仅仅得知她消失是因为镇南王调派她出去做一件极为秘密的事情,而近日她突然出现,是由镇南王手底最信任的两员大将亲自护送进城,送回都尉府的,而称病四年不出王城的镇南王也数次亲自前去探望,看得出,付一笑对镇南王来说非常重要。

四年,那正好是镇南王和戏阳定亲的一年。

只是查不出夏静石到底调派付一笑去做了什么秘密的事情,也不知道这四年背后,是什么使得夏静石借口旧疾反复,始终不愿履行当时的联姻之诺?

一笑在颠簸中醒来,睁开眼看到车顶时,立即回想起遭遇的一切,一骨碌坐起身来。

从都尉府出来,她准备去集市雇马车,为了节约时间,她穿了一条从前走熟的巷子。被夏静石的视线烫到的背还在疼痛,痛的她几乎流出泪来,她眨了眨眼,若雪影在,又要骂她没骨气了吧。

忽然听到一个男人问,“小姐,雇不雇车?”未及看清说话的人,一阵异香异气的烟瘴扑面而来,失去知觉前,她清楚的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说,“抓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