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4页)

李琴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回响,如晴天霹雳,透过神经中枢射出电流,激得他猛然一颤。

身上有伤?

他们怎么能确定有人受伤了?

谢敏的指甲掐进肉里,被火光映得明亮的眼瞳却缓缓沉下。

顺着这条线往里爬,谢敏突然想起雪崩时傅闻安将他护在怀里时响亮的一枪。

傅闻安是在那时候中枪的。

但那时情况紧急,雪粉飞扬,溪崖他们不见得看清是谁,说不定是向他开枪,只是不小心误伤傅闻安……

不。

不对。

谢敏指尖发寒,瞳孔一缩,莫大的荒谬感袭上心头。

没人比他更清楚当时山体崩塌刹那究竟是什么情况,狙击手不可能在瞄准谢敏的情况下误伤傅闻安,因为谢敏一开始潜藏在溪崖身后,他是在雪崩发生时才下意识移动到傅闻安身边的。

是他先在匆忙间抓住傅闻安的胳膊,然后才被对方护在怀里的。

狙击手一开始就瞄准了傅闻安,因此在开枪后,他们才笃定傅闻安受了伤。

傅闻安与他的私军被雪崩冲散,又中了枪,对此子爵做了两手准备。

在资源匮乏的雪山想要存活,如果傅闻安手里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会选择从雪山连夜突围;如果他力量不足,就会将矛头对准抵抗力微弱的流民,以劫掠获得暂时喘息。

所以空袭几乎在谢敏强闯进营地后立刻发生。

子爵想杀的人可能不是银,而是执政官。

只不过这次替执政官做事的是银,间接陷入险境的也成了银。

这算什么,误伤吗?

谢敏露出苦涩的自嘲笑容,视线移到傅闻安的睡颜上。

在梦里也紧蹙的眉,五官的凌厉感在睡梦中不减分毫,他把脸偏向谢敏,手臂环着他,显出平时少见的脆弱和不安。

谢敏用手抚平傅闻安的眉毛,转而拉开衣服看对方背后的伤口,那里又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来。

还是得去看医生,估计要再动一次手术,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手还不能撑地,发力受阻,在床上也没法……

“操。”蚊子一样的哼声出现。

某人心情顿时差得离谱。

都怪溪崖,下次见面还是宰了吧,这样傅闻安就不会再中……枪?

谢敏琢磨着最后这两个字,疑惑突然从记忆的角落里跳出来。

傅闻安中枪时刚好是雪崩最剧烈的阶段,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倾塌的呼啸声掩盖,嘈杂混乱,难以分辨,所以他没意识到傅闻安中枪了。

但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怒吼。

吼的什么?

谢敏闭眼努力回想,像是要把模糊残缺的记忆全扒出来细细翻拣,成千上万的碎片飞速掠过,暴雪飞驰的影像里,一声破音失真的暴喝跳了出来。

“谁他妈让你开枪的!”

是溪崖!

谢敏整个人僵住,男人的吼叫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怀疑与困惑萦绕于心,他咬着指甲,细细梳理那怪异的违和感。

如果他没猜错子爵的动机,没误判声音的主人,那么,疑点就大了。

根据先前种种表现,溪崖对银与执政官的敌意不算少,执政官中枪,他的目的已然达成,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要因执政官中枪而愤怒,难道不是计划好的吗?

除非……

谢敏垂首,落在傅闻安脸上的目光逐渐冷下来。

除非,溪崖是真的怕执政官被杀死。

篝火啪的一声迸出火星,烧成焦炭的枝条堆积着,洞穴石壁的影子独坐良久,外面风雪的气势减弱,不知过了多久,那影子伏了下去。

洞内三人相继睡去,悄然无声。

一场噩梦,梦中光怪陆离。

扭曲人脸大声嚎哭,遍地尸体残缺不全,血雨打在枝头,猩红天空延伸到破损房屋远处。

瘦小男孩在废墟中行走,白色人影走马灯般在他身边掠过。

男孩衣衫褴褛,跌跌撞撞地向前,时而跪在坟前,时而拿起小刀,他将刀刃插入他人的胸膛,啃食抢夺来的干粮肉块。

他身边的白色人影越来越多,细长的四肢缠绕着他的手臂,像要把他拖入深不见底的沼泽,他手起刀落,砍断粘稠枷锁,奋力向前。

男孩长成青年,他从废墟中脱离,走进富庶祥和的城市,被人簇拥,最终站在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面前。

他想要这个人。

青年将手中的刀枪藏在背后,即便他脚下的影子是狰狞厉鬼,他学着人的样子走向对方。

那一刻,他有了新的愿望。

他可以不计代价摧毁一切,只要能得到他。

他脚下的影子咧开嘴,露出一个开到耳根的、月牙状的诡异微笑。

青年向对方靠近,对方却远离。

青年向对方挥刀,对方化为齑粉。

青年向对方伸手拥抱,那盘旋在他身边的白影便将他团团围住,吞噬天地间所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