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或许对这些有着长久生命的仙人来说,那几年一换的新鲜面孔也是一项排解寂寞的途径。万物都怕孤独,人如此,仙亦如此。

仙家洞天有大有小,大的当属香取山,那位山主甚是大手笔,占了十几座山头,养了几百个美貌少年男女做弟子,山中永远四季如春。小的就如眉山居,只一座小小山头,庭院精致,眉山君不收弟子,只有灵鬼作伴。

有狐一族的方外山虽然不如香取山那般豪放,却别有一番婉丽景色,多以木桥流水,假山仙花为铺陈,更兼族人归属天然,一年四季顺应节气,故而这七月盛夏分外炎热。

谭音在日头下面走了一会儿,热得背后又湿了。

方才大僧侣改口说要出来走走,他们就从开满仙花的六角殿一路南行,走过了小湖泊,穿过幽静清凉的竹林,沿途大僧侣一句话都不说,背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瘪下去了。

谭音对他的垂头丧气一点反应都没有,泰然自若地欣赏风景。过了木桥穿过一座假山,只听水声潺潺,眼前景色大为不同,一带小小翠嶂横贯南北,数道玲珑瀑布顺着长满青苔的大石倾泻而落,飞珠溅玉一般,最后归入下方的池塘内,池塘上建了一座松木亭,更有一道九曲玲珑桥连接松木亭与岸边。

景色纵然精致,然而此刻岸边、桥上密密麻麻挤了一群姑娘,再好的风景也显得十分违和。

大僧侣一见姑娘们眼睛登时发亮,瘪了气的皮球立即胀圆了,脚不沾地飘过去。那些女孩子都是侍女,有认识大僧侣的,也有不认识的,但不管认不认识,面对大僧侣这样的厚脸皮,讨厌是真讨厌不起来,可喜欢也绝对不可能,大家嘴上跟他叽叽喳喳说笑,眼睛却都盯着亭子里那位清雅高洁的白衣公子。

谭音远远的站在树影里,看着大僧侣一会儿转头跟这个说笑,一会儿又回头逗那个说话,满场就他最活泼,像只大猴子。

她对有狐一族的了解并不多,对大僧侣这个职务更不甚了了,难道作为有狐一族的大僧侣是那么开心的事么?他成天笑眯眯的,无所事事,不是耍耍嘴皮子,就是摸摸姑娘的小手,有那么快乐?

她做人的时间并不长,可短短十七年也足够让她了解人心的深不可测。他笑眯眯地与你说话时,心里想着怎样的念头?无赖地对你做些登徒子的举止,占占小便宜时,他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或许她并没有资格这样想,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只要做了凡人,就像戴了许多面具,不单脸上有,心里也要戴上面具,因为心是世上最柔软也最坚硬的物事。

谭音的目光顺着大僧侣的头发一直往下落,最后定在他左手的黑丝手套上。

她想了很多很多法子,或者恶毒,或者残酷,最后却只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有几个小侍女见她面生,便凑过来与她说话,问她:“姐姐,你也是来看棠华大人的吗?”

棠华?谭音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名字昨天好像听过,是那个穿白衣的仙人吗?她朝松木亭望过去,果然棠华在里面自斟自饮,自得其乐,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绝色的侍女,一清丽,一娇艳,将周围所有的女孩子都比了下去。

谭音笑了笑:“我是陪大僧侣殿下出门散心,刚好路过这里罢了。”

“大僧侣殿下?”小侍女们立即对她露出崇拜又怜悯的表情,多可怜的姐姐,长得怪好看的,看上去也很温柔的样子,怎么就做了他的侍女?真是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

大僧侣跟侍女们在亭子外大说大笑,嬉笑声不绝,本来打算忙里偷闲找个没人的地方解解酒馋的棠华终于被吵得放下了酒杯。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好遇上大僧侣回方外山呢?这泼赖回来,他就别想有清心的日子过。

“婉秋,兰萱,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棠华长叹一声,决定落荒而逃。

三人刚出松木亭,就见大僧侣两眼放光飘了上来,棠华只觉头皮都硬了,索性抱着胳膊给他让路,果然下一刻他便扑到婉秋面前,粘着不放,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婉秋姐姐,你可有偷偷想我?”

那个名叫婉秋的侍女居然不生气,笑吟吟地给他行礼:“大僧侣殿下,您又换了张面具戴?昨天差点没认出您。”

面具?谭音下意识地朝他脸上看一眼,原来他脸上竟戴了面具?世上真有这等惟妙惟肖的面具?她之前竟半点没看出来。

大僧侣乐得恨不得摇尾巴,连谭音都觉着他脸上好像刻着“淫_魔”“色_鬼”四个字。他摸着脸皮,眼睛都笑开花:“如果是婉秋姐姐想看,我就把面具摘下来,让你看个够。”

棠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又来了!当年婉秋小丫头刚被送进来,大僧侣就用这套花言巧语逗她玩,都过了三四年,他居然还来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