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4页)

崔道嗣在外甥面前,自然加以遮掩。

“你舅母这几日恰好身体不适,卧床不起,故今日不便出来见你,不过,获悉你来,也很是欢喜,方才特意叮嘱我转话,叫你往后经常走动。”

裴萧元含笑点头:“多谢舅母。”

崔道嗣微微咳嗽一声,想到裴家从前在长安的旧宅早已易主,便转话题,问外甥落脚的事,说自家在京中另有一处宅子空着,虽不算大,也有三进,带个园子,叫他住过去。裴萧元说金吾卫有公廨可供他居住,那里更方便些。

外甥的态度很是恭敬,却又疏远。十几年音讯隔绝,这回他一到长安便上门来,恐怕也是出于裴冀的缘故。

崔道嗣心知肚明,一时也不知该讲什么,望着他的面容,想起从前旧事,也是百感交集,叹了口气。

“萧元,舅父也知我崔家当年做得有些不妥,但情势所迫,确是无奈之举,但愿你对舅父勿怪罪过甚。”

崔道嗣口中的“当年事”,发生在平叛战事即将结束的时候,裴萧元八岁。那个时候,长安已被官军收复,他随母亲崔氏回到长安,翘首等待父亲裴固凯旋。

裴固是当时神虎军的大将军,领着这支他带了多年的精锐军队多次阻击趁势入侵的西蕃军,牢牢守着长安西境,为另外几支朝廷军全力平叛扫除后顾之忧。

大局将定之际,他收到了太子的命令,命即刻领军回调长安,他的军务交给别人接管。

那个时候,神虎军驻在长安西北方向的河州北渊城一带,目的是为防范西蕃再次异动——叛军此前之所以一度能掀动滔天巨浪,西蕃的助力便是一个重要因素。

遭到多次狙击之后,西蕃军对他很是忌惮,无奈龟缩,但并没有死心,仍然虎视眈眈,战情并未完全解除,北渊城便是神虎军筑成的一道重要的西面防线。

老圣人那个时候已卧病不起,政令几乎都是出自太子了。这道调令又是最高等级的急令,命他见到之后,火速执行。

裴固不能违命,只能和前来换防的军队交接,留下何晋和侄儿裴怀光协防,安排好事情后,他率军连夜悄然奔往长安。

不料,在他上路不久,身后又追来一道来自北渊的急报。

极有可能是他撤走的消息走漏了风声,原本已退去的西蕃军竟卷土重来,且重兵压境,大有不破北渊不罢休的态势。

那支换防军的战斗力本就不及神虎军,更要命的是,将领在首战便意外阵亡,守军人心惶惶。若不是还有裴固离开前留下的一小部分神虎军将士撑着,恐怕已是守不住了,只能给他送来急报,请示如何应对。

裴固虽然是名领兵打仗的武将,但对于当时的皇储之争,并非不明。

太子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发来急令命他火速领军回往长安,目的为何,他十分清楚。

因为这场变乱,此前并不如何显山露水的定王展露峥嵘,表现出了他过人的果决和不凡的军事才能,不但声望大涨,身边更是积聚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已开始威胁太子的地位。

此前叛乱未平,矛盾不显,而今长安收复,战事收尾,争斗自然浮出水面。

就在几个月前,远在西北的他,接连三次见到了三拨来自定王的秘密使者。

使者除以犒军之名,送来定王对他的褒嘉和厚赐,私下更是转赠由定王亲自手书的魏武名篇《短歌行》其一,名为请教书法,暗则表达思慕延揽之意。

太子这么急地要他不顾一切地领兵归京,自然是为应对定王,捍卫他储君的地位。

太子储君,裴固又岂会转投定王,这个时刻,他自当一切以太子为重。他本也可以不管身后,继续行军奔赴长安。毕竟他已不是北渊的守军将领了,即便北渊被破,罪也不至于降到他的头上。

但是他犹豫了。

北渊的这道防线极其重要,一旦被破,帝国的整个西北将再次不宁,甚至长安也将再次陷入危局。若是因此而引发另一场新的战事,到了那个时候,侥幸从上一场屠戮里幸存下来的民众将再次面临死亡,此前所有官军曾浴血奋战付出过的牺牲,也都将付诸东流。

在摇摆和犹豫之后,裴固最后终于做出了一个他此生或许最为艰难的决定。

他决定自己回往北渊,和留在那里的将士一起抵御来犯之敌,同时命他麾下最为信任的如同兄弟般的将军陈思达代他领军继续赶赴长安,效命太子。

与此同时,他派人向当时驻军在最近的原州的另一守将冯贞平发去求援信,请他务必尽快派援军前来支援。

做好这些安排后,裴固目送陈思达领兵离去,掉头连夜赶回北渊。

他的归来,对于北渊留守军而言,犹如天降甘霖,军心大振,面对西蕃军的猛烈进攻,北渊留守军以不及敌方三分之一的兵力,坚守了长达七八天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