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忆秦娥(四)(第2/7页)

王疏月撑着床榻,避开痘疮处,小心地替他擦脸。

其间皇帝睁了一回眼,但似乎是太难受。看见是王疏月,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

王疏月让何庆去换水进来,照着太医的话。轻轻挽起皇帝的衣袖,沿着痘疮的周围一点点擦去干掉的脓液。起初她不愿做这个事,哪个姑娘好端端地敢去看男人的肉体呢。但后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事急从权吧,总不能看着他死。反正他大多时候都是睡着的,权且当他是块大木头吧。

说起来,皇帝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但骨架坚实,宽肩窄腰。虽然长着痘疮,有碍观瞻,但第一次看到他胸口皮肤的时候,王疏月的脑子里还是很混沌,无法抑制的潮热拼命地往她鼻腔里钻。那种切实的,甚至带着点痛的感觉,是卧云书精舍里任何一本书都解释不了的。

她不得已出去洗了把凉水脸。

洗完后又在枣树下发呆。后来何庆在后面拍了她一把,那么一下,竟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是块木头,是块木头。

她像念佛号似的再脑子里回旋这句话。这才多多少少能在做事的时候定下心来。

但这是个很费眼神的活,哪怕身旁点着灯,站得久了,眼前就不时地冒出黑影点子。

她索性在给他上夜的毡垫上坐下来。

伸手把水盆挪到自己腿边,顶着精神又去挽他的裤腿。

皇帝一直是醒着的,但他不肯睁眼。

哪怕在病中,换成旁人,这样冒犯他的身子,他也不肯。但王疏月做这些事,他好像没那么排斥。

不过病中人的身子已经被恶疼恶养占了个满当,只盼松快,哪里引得起天雷地火。是以面前的王疏月虽然是面红耳赤,一副犯了大法的样子。皇帝躺在床上,却像躺在伽蓝(寺庙)之中。

此时他的痘疮有好些地方都破了。好在王疏远月细致,除了那令黄花闺女尴尬之处,她一寸一寸的几乎全顾及到了。手法很轻,竟能让那恶疼恶痒稍稍疏解下来。

皇帝渐起了丝睡意。

王疏月听见他的呼吸匀净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起身替她扣好衣襟,端起水递给外面何庆倒掉。自己从新走回榻前在毡垫上坐下。她真的太累了,见皇帝睡着,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头往后仰,借了皇帝的半个枕头靠下。

但一靠下,眼皮子就直打架。险些合眼睡过去,身旁的人似乎动了动,王疏月一个激灵又赶紧醒来。回头果见皇帝的手朝着脸上痘疮伸去了。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大不敬,忙上前一把拽住皇帝的手。

也许是这几日都不曾睡好,皇帝竟没有醒。

王疏月见他没动,吐一口气稍定了定神,小心地将他的手腕放下。哪知才摁下一只,另一只手又不安分了。

果然,再怎么装模装样,本质上也是个普通人。

王疏月想起周太医的话,很是无奈。

但这样不是办法。

她暂时摁着皇帝手,一面朝外轻轻唤了一声:“何公公。”

何庆猫着腰进来。在榻下伏下来,生怕皇帝看着她。

“姑娘您说。”

王疏月看了一眼皇帝,“公公,我今儿太乏了,就怕夜里撑不住要睡过去。你有什么法子?”

何庆是太监,自然比女人要糙得多,他们醒神都是寻个苍耳直接往太阳穴上扎,但这法子怎么能推给王疏月呢。”

王疏月教见他不说话,转道:“这样,你给我找一条软一些的绳子来。”

“绳子,姑娘要来做什么。”

“别问了,快去找,我有我的用处。”

何庆迟疑地站起身,但还是照着她的话寻了条绳子过来。

他想得也简单,许是姑娘家醒神的什么法子,他们这些太监不懂。总之,这王姑娘不至于要把万岁爷绑起来吧。

他是想错了。

皇帝难得稍微松快下来,得一番好睡,谁知睡至一半,却感觉有人在他的手腕上缠什么。

他猛得从睡梦中惊醒,抽出手一巴掌拊了过去:“放肆!”

王疏月突然挨了这一下是真的挨懵了。

身子往后一倒,头撞到了后面的紫檀条桌,她还来不及去摸。肩就被人一把摁住,那力道之大,压得她骨头都要断了。接着脖子上一凉,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图善那把开了锋刃的刀刃。

“住手!”

图善拽扯住王疏月的头发,把她拖倒榻前。“皇上,您可无碍。”

皇帝看清眼前的人是王疏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又去看王疏月的脸,虽然他也没什么力气,但毕竟是惊厥之中扇出去的耳光,女人的左颊还是印上了他的指印。

他又把这姑娘给弄伤了。

这算什么,恩将仇报啊,皇帝一时有些无措。

又见图善气势汹汹地摁着那把瘦骨头,他是什么手力,王疏月眼看着就疼得渐渐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