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鹧鸪天(四)(第2/3页)

裕贵妃蹲了个福,笑盈盈地坐回位上,朝帐帘前看去。太后侧目看着她,想起她说王家那丫头像“春花儿”一般……呵,先帝爷好像什么时候,也这样评价过裕贵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

“裕贵妃。”

“是,娘娘。”

“王家,的确是一门好亲家。”

“谁说不是呢。都是先帝爷的大恩典。”

她还是那样憨蠢地笑着,好像真的只是庆幸儿子娶了一房好的女人。然而的谁都知道,王授文是皇帝身边的第一智囊。先帝爷是介怀贺庞同他这个汉臣结交。才顺水推了裕贵妃的舟。准贺临去娶了王授纹唯一的女儿。

王授文夫妻都很心疼这个早年被丢在长洲的女儿,王疏月若真成了诚王福晋,谁知道那个老滑头,会不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调转枪头对着皇帝,倒向贺临那一派。

太后看着裕贵妃眼角边起的笑纹。

自己言外之意这样深明,她真的听不懂吗?

正说着,王疏月已经跟着曾尚平走了进来。她低垂着头,走到一盏铜质仙鹤灯旁,温顺得跪下去,行全了一个大礼。

值黄昏时候,天光期期艾艾。她刻意偏了一些头,将脸上的伤处掩在阴影之下。看不真切。

“来人,把她边上那盏灯点起来。”

曾尚平去点灯,她也没什么不在然地,像是知道了要被细看皮肉似的,直跪起来,眼垂于地,手则规规矩矩地交叠在摁在地上。

“抬头,哀家瞧瞧。”

“是。”

那是典型的汉女好皮囊,肌肤细白若雪,虽在脸颊上留着一道稍稍有些发褐的伤,仍盖不住那双细秀的眉毛,和眉下烟水轻氤的眼睛。但就是瘦,瘦得那十根手指骨节分明,虽肤白皮细也不见老状,却隐隐能窥见些女人手上不多寻得的力道。像是写过很多年楷字,颇有一种沉郁的风雅之态。

这种天生的弱质风流,太后并不喜欢。

“听说昨儿是皇帝伤了你。”

“回娘娘的话,是奴才粗笨,惹主子爷生气。”

裕贵妃道:“也是这孩子有福气,太医说……”

“贵妃放肆,惹出皇帝的雷霆,还能说是福气!”

裕贵妃张口哑然,起身就要跪下去,太后却又道:“小辈在哀家面前跪着,你是贵妃,自己不要尊重,日后何以为立?”

裕贵妃无措,只得慢慢地退回座位上坐下。手不自觉地去抓原本放在一旁琥珀佛珠子。

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

太后曲臂抵着额头,对王疏月道:“前夜你那处闹得是什么,惹得皇帝震怒。”

裕贵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多少知道,太后召见王疏月,意不在这个丫头本身,而是冲着她和十一去的。原本她想同往常一样,只要自己定得下气儿,同太后闲扯家常,也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但显然先帝死了,太后并不肯给她这个体面。

于是太后问王疏月的这个话,就变得极为难答。

“回娘娘,奴才奉茶不懂规矩。”

太后笑了一声:“没说实话。”

“奴才不敢欺瞒。”

“不懂规矩,自有慎行司的教训,怎么得惹出了图善的刀子。”

裕贵妃掐珠串得手指一下子滑脱开,竟不觉扯断了琥珀珠得串线,珠子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这怎么答?她若敢说实话,当下就该拉出去绞舌头,自己和十一,就算不死也要受祖宗家法的处置。裕贵妃惶急地站起身:

“太后娘娘……”

谁知,话还开没开始说,太后却瞥了她一眼。

“贵妃,哀家在问她。你坐回去。”

连话都不让说,裕贵妃的心是乱了,口舌上却全无解脱之法。只得六神无主地向王疏月看去。

“回太后娘娘。”

王疏月提了声,身子却伏了下去:“奴才不光不懂规矩,还在圣驾前出言不逊,才惹怒圣驾,罪该万死。”

“疏月……别胡说。”

“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明察秋毫,奴才的罪是隐不住的,求娘娘不要为奴才开脱。”

太后看了一眼裕贵妃,她眼中终于透出了惶恐之色,这到令她莫名畅快起来。

她饮了一口茶,放慢声道:“你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

王疏月磕了一个头,咚的一声直砸到裕贵妃心上,几乎要把贵妃的眼泪逼出来了。然而她接下来的话更令裕贵妃心痛如裂。

“奴才说,大行皇帝驾崩,诚王大恸,主子爷不该不体谅王爷,反叫骨肉分离。”

“放肆!皇家的事哪堪你一个外臣之女置喙!”

“是,奴才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岂饶。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早便知道前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刻意问她,原本是要借此处置裕贵妃,谁知这个丫头却将罪责往身上揽,偏偏还说出了“骨肉分离”这样戳皇帝脊梁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