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音响室只剩下两人。

江枭肄一言不发,懒倦地撑住头,长密黑睫在颧骨上方落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他用指腹碾磨镀金镜腿,面上没有情绪反而更显高深莫测。

顾意弦思绪芜杂,音乐已经关掉,心跳却像打鼓。

自己口中你情我愿指雇佣,她不确定江枭肄理解成什么,可另外一方面深入交流可以拉近距离,必须把握机会找个由头每天呆在他身边,才有可能去接近更深乃至机密。

不能焦躁心急,敌不动我不动,主动出击会落下风。她神色自若走到木架,状似挑一张唱片借此活跃沉默的气氛。

江枭肄掀眼淡淡睨着女人的动作,她确实足够胆大,心思也非比寻常,先威胁后周旋,再撇干关系,即使他想问责也拿不出实质证据。

定时炸弹爆炸前拆除则一劳永逸。

她从木架抽出张透明彩胶片,是他收集的全球限量750张的珍藏版。

音响室独属江枭肄,江家三姐弟对此毫无兴趣,其他人则是不敢。这里就像杀伐疲惫后的歇脚地,只要走进,原始的声音从音响飘出,抛开一切,享受不可多得的宁静。平时木柜里五颜六色的唱片是无人触碰之花,他的视线不受控地追随她的手,喉结不禁下滚,“万小弦。”

“嗯?”她将唱头轻放至转动的唱片。

醇厚的提琴与弦乐奏响,掺了点杂音。

“......”

江枭肄轻摁住眉心,默了几秒,嗓音和双轨音质一样低沉耐听,“认识这唱片?”

顾意弦拈起包装壳晃了晃,上面印着《JOKER》,轻笑,嘴角梨涡陷下去,“江先生,我识字的,而且这电影名气很大。”

“是么。”

“当然,”皮靴的粗跟已经让小腿酸痛,她扫了圈,音响室只有一张皮质椅,于是把话题拉回正轨,“我休息了一整天精力充沛,但您可是大忙人,今日这一出乌龙想必多有劳累,也许您可以稍作休息或明日等精神恢复再交谈,毕竟工作的事也不能急于求成。”

言外之意有话你就快说,除了工作上的事没必要浪费时间。

用恭维和建设性意见刺激他,从中找到利己的方法达到目的。

江枭肄的瞳孔更更幽深,顾意弦站的不远,半米的距离,可以看到吸顶灯的光照进墨绿里透出蓝,像两颗冷翡翠,又像两簇幽幽磷火。不由让人遍体生寒,又有被烫了一下的错觉。

她不自在地问:“江先生?”

江枭肄收了视线,字正腔圆道:“Penny Taken to the Hospital。”

他说的是曲名,深厚而磁性的英式发音,像从喉咙里压出般,格外好听。

顾意弦不自觉朝他那颗突兀喉结瞧了一眼,指腹放上去应该能感受到震动,思绪飘离之间,她又听到他的嗓音从暗黑抑着疯狂的曲调音符飞进耳畔。

“你看过这个电影。”

肯定的陈述句。

电影的配乐拿过奖,即使承认也无所谓,她挪回眸子点点头,并不明白他提及的理由。

“这首曲子是亚瑟的母亲中风被抬上担架的背景乐,当时警官在救护车问了一些状况,他全部矢口否认。”江枭肄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金属盒,抽了一支卷烟,倒扣在翻盖敲了两下,语气平淡:“万小弦,你觉得他是真不知道还是隐瞒真相的欺骗。”

他的话仿若灵魂拷问从空气直击而来,顾意弦滞住。

江枭肄单纯在聊剧情还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今天的事,不管是否窥见端倪,表面聊的是电影——电影里的镜头和大量蒙太奇手法并没有直接点明,纯靠猜测,亚瑟最后大概率是按照内心认定的答案做出选择。

倒这死男人不像平时会看电影的人说不定满口胡诌。

不能自乱阵脚,她斟酌几秒,露出温和良善的浅笑,“江先生,有时候不能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亚瑟那时也许只是太过于焦虑或悔恨自己没有照顾好母亲而已。”

火机滚轮的摩擦声,鼻腔飘进几缕辛辣烟味。

“可后来离真相一步之遥时,他仍然选择视而不见,为自己的贪婪欲望买单,”江枭肄静视顾意弦,刚硬的脸膛冷冰冰,犹如冰块上流淌的寒雾,“最后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目光变得摄人阴鸷,“所以结果最重要,不是么。”

言语之间字字都在敲打,顾意弦顾不上江枭肄此言背后的动机,后颈凉飕飕,自己的笑被他怵得快维持不住了,“江先生,且不说亚瑟的母亲虐待毒打他想报复在先,”她踮起因为长久站立而酸痛的右脚,“没有人爱他,其他人轻视和侮辱累积的矛盾与不满才是导火索。”

他的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的意思是,如果亚瑟的母亲没有其行为在前,好好爱他,他就不会摒弃善良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