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游宫人比梅花瘦(第3/6页)

江朝曦在拿哥哥的性命来威胁我,而我无力拒绝。

我自嘲地一笑,跪地道:“臣妾遵旨。”

江朝曦睨了我一眼,便甩袖离开。

空寂的宫殿,只余我和花庐两人卧在锦衾中,听着窗外肆虐的呼声,在暗夜里一夜无眠。

浮生,那个爱着江楚贤的青楼女子,很快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脑中都是那个乞巧节,浮生被半空中绽开的烟火照亮的脸庞。

梦中,她又跳起了舞,边跳,娇俏的眼睛边斜斜地瞅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

菱纱在她身畔飞绕,如渺然轻烟。

彼时,明瑟被关入右治狱时,我曾入内探望过一回,还以为那是人间炼狱。没想到,浮生所押的死牢,竟然比那可怕许多倍。

一路上,可怖的刑具林立两旁,阵阵腥臭味汹涌扑来,让人欲呕。

狱卒打开一扇铁门,对我示意:“到了。”

黯淡天光从高墙上的气窗上洒下。我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牢房里的昏暗环境,但面前的这个满身血污,蓬头垢面,偶尔痉挛的人,让我根本不敢去辨认。

她的两臂被横着绑在一根木桩上,两脚离地,如蓬草般脏乱的头发胡乱地披在脸上。

更瘆人的是,她的十指上都插满了长长细细的银针。

眼角蓦然胀痛,我转过身去,不忍再看。身后却幽幽传来一个声音:“……你来做什么?”

我颤颤地回身,对浮生扯了扯嘴角:“浮生,别硬撑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好歹能给你一个痛快。”

浮生艰难地蠕动着嘴唇:“你背叛襄吴,休想……休想让我再供出接应人,不可能的……”

我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供出接应人。”

她狐疑地看着我。

我屏退左右的狱卒,低声对她道:“襄吴之所以派你,是要你暗中私通洵王,说服洵王投靠襄吴。你如果供出接应人,岂不是会让襄吴惹上策乱南诏内政的麻烦?我没有能力为襄吴做什么,已经是心生愧疚,又怎么会让襄吴惹上更大的麻烦?”

“那么你想我怎样?”浮生问。

我道:“你只需要说——接应人是南诏的萧王,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浮生是襄吴细作。江朝曦原本就有心放襄吴一马,所以只要浮生一口咬定自己受命来效忠萧王,再加上江朝曦事先准备好的“罪证”,足以一口咬定——策反江楚贤投靠襄吴的人,正是萧华胜。

真相是什么样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朝曦可以将萧华胜定下一个私通敌国,策乱朝纲的罪名,将萧家这条盘踞在南诏心脏上的巨蟒一举斩杀。

“呵……呵呵……”浮生惨笑起来,苍白的脸如鬼魅般可怕,“我凭什么信你?从你选择不杀齐太妃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背叛了襄吴。”

我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她信任的。

整个计划中,我也参与了欺骗。我明明知道江朝曦已经知晓了浮生的身份,却依然不说破,由着他的计划,将浮生一步步逼入深渊。

我一直对自己的良心说,我是被逼迫的。

刚开始是迫于无奈,可现在依然是吗?

那颗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向江朝曦,向南诏所倾斜。如今,我还要用浮生最珍贵的东西来行骗。

我咬了咬牙,道:“其实,这是你被捕之后,洵王的意思。”

“洵王?”浮生急急地问。有异样的神采,如流星划过夜空般,在她的眸中一闪而过。

我心一横,道:“齐太妃牺牲洵王的一切,其实是无奈之举,全拜萧华胜所赐!所以洵王才要你帮他杀了萧华胜。”

“此话怎讲?”

“南诏先帝,曾出过两任宠妃,就是现在的齐太妃和萧太后,萧太后倚靠萧华胜,不仅夺去皇后之位,还用巫蛊之术栽赃嫁祸齐太妃,导致齐家一蹶不振,”我木然道,“为了自保,齐太妃才会让洵王甘处下风。你说,这一切的祸端是不是萧华胜?”

沉默良久,浮生才道:“可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如何信你?”

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镯,递到她面前道:“乌头铺子的镯子,洵王帮你赎回来了。”

这只镯子和浮生腕上的那一只,正是一对。

曾在乞巧节那晚,浮生摆弄着腕上的玉镯,任性地对江楚贤说,还有一只在乌头当铺,等着王爷去赎。

浮生的眼泪一颗颗地掉落下来:“浮生被卖入青楼的时候,身上只有这对玉镯子。我想,将来如果能够与家人相见,这镯子就是唯一的凭证了吧……我做梦都想有个家……可是玉镯子被妈妈卖到当铺里了,我每天努力干活,攒下的钱只够我赎回其中一只镯子……我一直都想让王爷为我赎回另外一只,凑成一对儿的……”

她才不稀罕什么劳什子银票,不稀罕什么春宵一夜值千金。她只要心爱的男人,能够为她亲自去赎一只镯子,再温存地为她套在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