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从沙俄的军舰开到旅顺口那天起,大连就开始了她一段段不同寻常的历史,这个三面环海的小城先是由沙俄统治,日俄战争后,作为战胜国的日本开始了大连殖民地的历史,特殊的遭遇,使大连有了与其它城市不同的经历,不仅出现了各个流派的建筑,还有的就是不同文化的渗透侵入,一度,大连成了多方势力的角逐厮杀的隐形战场。

江桂芬没有在指定的地点下车,她多了个心眼,提前在路口的拐角处下了黄包车。她走在清脆的石板路上,脚下的高跟鞋发出有节奏的“咔擦”声,合身的洋服穿在身上,恰到好处地显出了江桂芬的婀娜腰肢。

漂亮女人总是吸引人,从停车的地方到大使馆的百十米路上走过,江桂芬吸引了许多热辣辣的目光跟随。

已近晌午,大使馆门口蹲守着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虽说不时有高鼻梁、蓝眼睛、丰乳肥臀的苏联女子进出,可他们的目光还是被江桂芬扯了过去。江桂芬只要稍事打扮,立即就会光彩照人,对于外人尤其是男人的目光,她早已习以为常。江桂芬无视别人的目光,她目不斜视地径直从大使馆门口走过,使馆门口那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有些失望,刚要把目光从江桂芬的屁股上收回来时,只听走出不远的江桂芬“哎哟”一声崴斜了身子。那一瞬间,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飞过去搀江桂芬一把。

江桂芬右脚着地却使不上劲儿,眉头疼得直皱。她打量四下,路边的几个黄包车里,一辆车头插着小黄旗的车子有些招眼,江桂芬掏出手凰,掉在地上,捡起来时,甩了三下,那辆黄包车跑过来,年轻的师傅问道:“小姐,要不要去医院?”

江桂芬问:“这离铁路医院不远吧?”

“也不近。”小师傅说。

“还是去那里吧。”

小师傅搀着江桂芬上了黄包车,低声说:“去白桦林。”

小师傅说白桦林,是一家苏联人开的列吧店,在青泥洼街上。大连街上的男女老少,没有不知道这条街的,因为而今的大连,就是从青泥洼演变过来的。

青泥洼原本是个小渔村,1899年俄国人在大连建港时,就规划了青泥洼,青泥洼街一点点成了城市最繁华的地方,也成了最热闹的商业街,说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段,一点都不为过。

黄包车到了青泥洼街的白桦林列巴店,江桂芬一下车,就警觉地听到了轻微的几声“咔嚓”响,她回头一看,在“吉水写真馆”门前,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男人正拿着相机在拍照。男人个子不高,见江桂芬正在看向自己,略显尴尬,随之颇有礼貌地轻轻鞠了一躬,江桂芬也躬了下身子,算是回礼,转身进了列巴店。

一推开店门,一股浓烈的列吧麦香扑鼻而来,一个银盆大脸的胖胖苏联中年女人面带微笑地迎了上来:“尊贵的小姐,欢迎光临。”令江桂芬惊讶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说了一口流利的大连话,如果不看她的面孔,实在想不出这一口的大连话出自一个外国女人之口。

虽然店里还有客人,并不耽误江桂芬和苏联女的人接头,苏联女人像是在细心地介绍着自己的手艺:“小姐,你可真来对了地方,我们这里是大连最好的列巴店,味道和品种绝对不输莫斯科,不信你看,有列巴,还有沙克和苏克立,不知道小姐您喜欢哪种口味?”

“当然是列巴啦,只可惜,你这里只有黄油,没有苏波汤,只有这两样东西搭配上,才能吃出列巴的原味。”

苏联女人摊开双手,遗憾着:“看来,小姐对列巴很有研究,只可惜,我不卖苏波汤,很遗憾。”

“如果能喝上一杯格瓦斯,就不遗憾了。”

“小姐很懂苏联美食,格瓦斯有是有,不过,我倒可以给小姐煮苏波汤,当然,前提是小姐有兴趣,你可知道,我的苏波汤从不外卖……”

“当然有兴趣。”江桂芬欣然答道。

买列巴的客人一走,苏联女人便高兴地上前拥住江桂芬:“我亲爱的同志,可把你给盼来了,叫我伊莲娜好了,你怎么称呼……”

江桂芬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大使馆去了几趟,门口一直有特务把守着,我只好麻烦大使馆外的同志了。”

“那些可恶的日本特务,每天像猎狗一样围在大使馆门前,一有黄皮肤的人进出,他们便会粗暴地动手抓人。”伊莲娜说。

“上级有什么指示?”

“最近斗争环境不断恶化,远东情报站为了和抗联保持密切联系,调拨了一部电台,将由大使馆送出,由你转交给中共方面。”

“什么时间?”

伊莲娜压低声音:“星期三上午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