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2页)

“不是硕博连读吗?”

春梅意识到说漏嘴,连忙改口:“是,上了研只是第一步,还得努力。”伟贞没往下问,转而问老妈退休工资的事。春梅想了想,说没痴呆以前,妈自己管着,后来不知道,得问问你二哥。伟贞不含糊,当场拨伟强电话。倪伟强说老大管着这事,都用在妈身上。伟贞挂了电话,对春梅说:“我就知道大哥大嫂得装傻,是,钱不多,可也得放在明面上,现在是三家顾妈,那就得三家都能看着,得监督,要妈这房的时候,人可不含糊。”越想越气,伟贞要给大哥打电话。春梅连忙:“别说我说的。”

伟贞道:“二嫂,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都从咱们这个家摘出来了,知道又如何,你照顾妈,是你仁义、厚道、良善,你念着妈过去对你的好,念着妈的一点恩情,涌泉相报,大嫂呢?妈都这样了,她还恨不得把墙皮子都刮下来。”

春梅劝:“你少生点气,不值当,孩子第一。”

老母亲送茶过来,春梅笑着接了。老母亲不多说,转身回屋。伟贞说:“再过过,我这情况更难,妈估计暂时我带不了,到时候,二嫂帮我想想办法,我出费用。”春梅明白伟贞想把老人托付给她,没当场答应,只是请伟贞踏实住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午饭过后,伟民扶着老太太坐在床上,二琥拿着手机,对着他们,左看看右看看,又说光线不够,去开灯。伟民帮老太太重新摆好姿势。二琥说:“活泛点,别那么死板。”伟民抱怨:“一年一回,还不麻烦的。”二琥哼了一声:“麻烦?退休工资也不是白给你的,人要没了,谁还让你吃空饷?麻利点吧。让妈说句话。”

伟民对老太太:“妈,说句话。”

老太太木着两眼,不吭气儿。

伟民又说:“妈,说话。”

二琥举着手机不耐烦:“你是死的?不会教两句?”

“说什么?”伟民不明白。

二琥道:“说共产党好,我生活得很幸福。”

伟民只好学了,讲给老太太。这回老太太还算听话,一字一句跟着念,笑呵呵对镜头,说共产党好,我生活得很幸福。拍完之后,二琥抱怨:“这大冷天的,老二也不知道多照顾一个月,咱们这儿冷湫湫,没他那热乎,春梅又不在家住,那么大房子空着。”伟民道:“房子空着是人家的,难不成你去住?而且老二又谈了一个,你不知道?”

二琥警惕:“你听谁说的?”

伟民道:“甭管听谁说,反正老二不会闲着。”

伟强这一阵是没闲着,他回归教职,院长又撺掇他带项目,这么一个大专家放着不用,暴殄天物,伟强被劝得多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周琴为伟强高兴,在她眼里,男人,就应该努力奋斗,不管多大年纪都是。老太太送出去,伟强就把保姆宫姐辞了。虽然宫姐把自己遭遇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她攒的钱,是让儿子娶到媳妇了,可刚结婚一个月人家就要离婚,她既没抱上孙子,又损失了媳妇,钱还用完了,等于白干,只能继续打工,放弃儿子,赚自己的养老钱。可是,因为在监控视频里发现宫姐时不时训斥老太太,跟训孩子似的,伟强不能忍,必须辞退。这是我妈,轮得着你训吗?宫姐一再解释,那不是训,只是说话大声,老太太耳朵不好,她不大声,人听不见。伟强却坚持自己的判断,辞。

还有儿子。他也得操心。考研在即,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伟强托关系找了人,这次算打通了。他时不时还得照顾儿子情绪,必须隐瞒跟春梅离婚的事实。演这出戏,很累。他跟春梅偶尔在家里相遇,需要合体,轮番跟儿子通电话,通视频。一切等考研过去再说。

周琴也找事。她竟然跟他提过一次人生规划,包括结婚。倪伟强很反感,他觉得自己目前不需要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如果他想要婚姻,想要维持这种社会结构,就不会同意跟春梅离婚,他想要找的是一个能陪他诗酒人生的女人。生活已经够烦的,人生已经太多麻烦,他要的是跳出麻烦,何必再卷入另一个麻烦中?周琴当初跟他复合的时候,也是一副浪迹天涯的架势,可现在呢?看样子,也不能免俗。

倪伟强跟周琴说:“可能明天我就不存在了。”说法很存在主义。

周琴说:“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伟强还是坚壁清野。

是的,倪伟强的判断没错,刚开始,周琴的确是不顾一切,奔着拯救倪教授来的,可真进入交往环节,她忍不住又想求一个结果。起码是阶段性成果吧。跟他们搞学术一样,一直没有成果,积极性会下降。春梅和伟强离婚,周琴背负了骂名,尽管其中的复杂过程不足为外人道——张春梅跟倪伟强离婚,根本不是因为她,她过去只是他们夫妇婚姻问题中的一个小插曲,她和倪教授复合,是在春梅和他彻底分手之后,她是来救倪伟强的,他有状态问题,情绪问题,种种问题,她是圣女,不是小三,只是流言不会分辨那么多——那么,既然背负了骂名,周琴又觉得自己不能“担名不担利”,她总得获得点好处,如果得不到倪伟强的许诺,她不就成了别人眼中永远扶不了正的“小三”?形象太糟糕。这对她在学术小圈子中行走也是不利的。没有一个稳定的社会形象,甚至被钉死在不良妇女的耻辱柱上,不容乐观。退一万步讲,周琴向来叛逆,她就算不跟倪伟强结婚,至少,也得有个别的阶段性成果——直接有孩子也行。可这恰恰也是伟强不愿意给的,本来共度春宵的次数就不算多,他还每回都严防死守,戴两个避孕套。这令周琴很不舒服。她忍不住反思,倪教授之所以这样,是不是因为她和他的生活不够水乳交融,不十分接地气,她跟他的哥哥妹妹都没见过面,跟他儿子不是朋友,没去照顾过他妈,只认识他前妻——他老妈还被前妻抢着照顾。想到这一层,周琴忽然明白了,张春梅一直霸着老太太,就是仍旧要在这个家占据主要位置,让倪教授的生活别别扭扭。离婚诛心,其用心之深,深不可测。不过,一切为时未晚,弄清楚了病灶,接下来就是对症下药。周琴下定决心,先把老太太抢过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