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好色

谢荀略加思索, 抬手打了个响指。

一直安静戴在妙芜手上的剑镯忽然从手腕上脱飞而出,化作幽蓝清风轻轻抚过妙芜面颊,把覆在她额前刘海吹成了八字。

靠墙而立的纸傀儡齐齐转过身来, 好奇地张望着, 空白一片的脸上明明连个墨点都没有,可偏偏就让人觉得它们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看着热闹。

虚悬在妙芜额上的剑气摆摆身子,倏地立起来, 弯成一个环, 转向立于墙边的纸人。

霎时间,十来个纸人立时像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 浑身一抖, 纷纷抬起双手捂着脸,转过身去。

那剑气这才抻开身子,变作一条蓝盈盈、浑身发光的“小蛇”, 重新趴下去,把小脑袋轻轻按在妙芜额上。

门外谢荀左手环胸,右手摸了摸下巴,凝眉道:“头不烫,看来不是受了风寒。”

床上剑气下移,又摸到妙芜眼睛上, 隔着眼皮,能够感受到眼珠的转动,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扫过剑气, 那剑气似乎是觉得好玩,便凑上来,停在眼睛附近,悬在睫毛前头幽幽旋转。

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快。

妙芜不由嘤咛一声,抬手盖在眼上。

剑气从指缝间钻出来,甩甩身子,接着往下爬,爬到唇珠上头,便翘起尾巴,好奇地从少女柔嫩的唇瓣上扫过,沿着姣好的轮廓描摹起来。

门外谢荀笑容一僵,骤然色变。他微沉着脸,打了个响指。

“三思,滚回去!”

四处乱爬的剑气便垂头丧气地化为一只镯子,重新套回妙芜手上。

纸傀儡们纷纷放下手来,抖得花枝乱颤,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幸灾乐祸。

其中一只纸傀儡贴着门缝钻出半个身子,伸手拉住了转身欲走的谢荀。

谢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纸人拉住自己袖子的手上,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拉我作什么?滚回去。”

纸人的身子又簌簌地抖起来,似乎是在吃吃偷笑。

谢荀伸指往纸人脸上一弹,弹得它整个身子往后一仰,“啪叽”一声拍在槅扇上。

少年笑得有些阴沉,以指点了点纸人,阴森森道:“等她醒了,你们要是敢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就把你们全部揉成团,撕碎,听懂了没有?”

纸人呆呆地摇了摇头。

在看到少年的笑容愈发阴沉以后,便飞快地点了点头,浑身又抖起来,抖得整张纸都在“噗噗”作响。

这回可以肯定不是在笑,是怕得直抖了。

谢荀眸光四下一扫,发现此地僻静,一个人都没有,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万一被人发现堂堂谢家少主,背地里居然逮着只纸人威胁,那可真是……

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谢荀威胁完毕,掸掸袖子,转身朝徐家祠堂的方向行去。

小纸人钻回屋里,其它纸人围聚过来,十几颗白脑袋凑在一起,默声交流半晌,继而集体抖起来。

一个纸人脸上出现一行朱砂写就的文字:“噫~~好凶残~”

另外一个纸人脸上写着:“不敢惹,不敢惹。”

妙芜躺在床上,梦魇连连,不断地翻来覆去,冷汗很快浸湿了贴身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廊下飘摇的气死风灯突然“噗嗤”一声熄灭了。整个屋子立时陷入黑暗当中。唯有血色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照出屋内的摆设。

一条纤细的人影映在槅扇上。

谢家三姑娘谢妙音站在门外,抬起一根手指在槅扇上碰了碰,一道细微的电流立刻奔蹿到她的指尖。

她立刻感到指尖似被针扎,顷刻间整条手臂都麻痹了。

她收回手,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会,忽然娇娇柔柔地掩唇而笑,“倒是小看了这小姑娘。”

“没想到谢家这一辈倒是出了几棵好苗子。既如此,为着主上的大计,就更留不得了。”

话音落,眼珠子一转,棕黑色的眸子渐渐转为近似金黄的琥珀色,瞳眸中似有火焰般的绿光跃动。

她抬袖一扫,强大的风劲自她袖下扫出,砰地一下就将屋门撞开。

十几只傀儡蜂拥而上,未及近身,便被谢妙音扬袖扫飞,拍在墙上,化为普通的纸片,轻飘飘地滑落到地上。

谢妙音缓步走向床榻,双臂微垂,袖下一截明晃晃的刀尖在月光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她在榻边坐下,垂首看向少女静美的面庞,轻声叹息,像是自问自答。

“她小时候推你下水,长大后又毁了你一桩好姻缘,你只是挖她一只眼睛,不算过分吧?”

说着高举手臂,亮出手中的匕首。

谢妙音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忽然抬起另外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控着不让匕首刺下去。

她额上冷汗涔涔,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

“……不能……不可以……”

“你们谢家的人,倒是一脉相承的倔骨头。嘻嘻,还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