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伙事

周晋辰编纂教材到很晚,整栋办公楼里,就只剩他这一间还亮着灯,连他们校长下班时,都还往他办公室里探了探头。

他笑着说,“小周啊,你年纪轻轻这么拼呐?周五都不回家陪太太。”

周晋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他太太哪儿需要他陪啊,有他的卡就够了。

夜深人静,他一晚上都坐在这儿,鸦雀不闻的,别的声儿没听着,光听见简大小姐的消费提示短信了。

差不多每隔半小时就要响一次。

周晋辰拿上车钥匙,锁了办公室的门,走出大楼时他抬起头,天上已经没有云,只有软绵慢吹过的风,扑到他面上时也是阴沉清寂的。

龚序秋给他发了个定位,让他去喝一杯。

那地方很近,周晋辰开车过去二十分钟不到。

他往吧台上一坐,要了杯云顶,来自苏格兰的堪布尔顿厂区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龚序秋眯着眼睛问他,“这婚结的怎么样啊?”

“还过得去。”周晋辰说。

龚序秋不信,“那你包容度可够高的,简静那样的都能过去?”

周晋辰挑起眉毛问,“她哪样的?”

“她一年有几天是跟家住的?您孤枕寒衾的日子不少吧。”

周晋辰想了下,“除了这点。”

龚序秋又说,“她说话那个不管人死活的劲儿,没把你创飞过?”

......那倒是也有。平均每三句话创死他一次。

周晋辰点头,“再除这点。”

“都是兄弟,咱不说那见外的话,就简静,她在床上能解风情?”

龚序秋忽然凑近了他问。

别说风情了,简大小姐连什么是情都不知道,估计她一天念叨谭斐妮的次数,比提他都多。

之前谈的那马黎,也不过是拿人家当朵交际花使,陪着她吃吃喝喝。

只见周晋辰喝着酒摇了摇头,“不能。”

龚序秋无语了好一阵。

“......那你在过得去些什么?我看哪样也没过去啊,”龚序秋揽着他的肩膀,指了指天,又示意他往地板上看,“知道外边都怎么议论吗?你们俩结婚,那是天造地设的不般配。”

简静好动,而周晋辰喜静。

简静行事的准则是能张扬则张扬。周晋辰深受叶老爷子教诲,凡是风头过甚的事情,一避再避,端的叫一个低调谦和。

简静的性子浅薄,周晋辰内敛深沉。

无论怎么分析,好像都不合适。

周晋辰扶着额头的手指,在射灯下泛着冷调的青白。他声音也凉寒下来,“哪儿传出来的这种话?”

龚序秋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总归是人说出来的。”

于祲也好事儿的凑上来。他了解周晋辰,他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一般情况下难辨喜怒,神色从不会有太大的起伏。

今晚有些反常。他笑着问,“怎么着?这就为简静委屈上了。”

“委屈倒谈不上。”

周晋辰很快否认。他晃着水晶方杯,补充了句,“就是听见这么说,心里有点不舒服。”

龚序秋闷着头喝酒,“那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和陈晼刚结婚的时候,也没人看好我们俩!”

“所以你们会离婚。”于祲在一旁附议。

龚序秋指了下于祲,对周晋辰说,“你看见了啊,他先对我不友好的。”

周晋辰不失公允地笑一下,他那张脸踯躅在五彩斑斓的灯光里,仍旧是极白净的色泽,心里却因为于祲突兀提起来的离婚,莫名有点烦。

他点头,然后和龚序秋异口同声的,冲于祲喊,“你想结婚都不能够!”

于祲拿上车钥匙就走了。

周晋辰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按部就班的洗漱完,回到客房,横斜的月影从挑高的拱形格子窗里投映进来,照见满地的、四下里躲也躲不掉的瑟瑟阒静。

他床头常年放着一本塞拉斯的《经验主义与心灵哲学》。这本从逻辑谈到历史的,分析哲学的经典文献,周晋辰每天都要看上两页。

权当催眠读物,往往翻不了两下,眼皮就开始打架。隔天再读时,书签还是在那一页上。

西方哲学无论多么复杂,总能够诉诸文字,用强大的逻辑去辩清楚、讲明白。这一点与东方哲学的晦涩,讲究慧根,和所谓的悟性,以及旁敲侧击式的引导,有着很大的不同。

周晋辰披散着睡袍,侧卧在临窗的一张降香黄檀长榻上,心不在焉地看着。

所以你们会离婚。

他手上翻着页,脑海里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刚才在酒吧里的那股子烦闷,又不分青红皂白地爬了上来,比之前更叫人动荡不安。

周晋辰心神不定地把书扔在了地毯上。

他顺手摸起桌上一包烟,抖出一根,推开黑金镶边的玻璃推门,躬了上半身,靠在窗台上,极慢地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