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堵不如疏

许京华回到望春宫,太后还在等着她。

“这是送出多远啊?怎么才回来?”

“嘿嘿,跟太子殿下多聊了几句。”许京华到太后身边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去,叹道,“我发现大家活着都不容易。”

太后惊奇:“怎么发现的?琰儿和你诉苦了?”

许京华摇头:“没有,他要会诉苦,还好了,总是心里有十分苦,面上都不肯露一分,非得你看出来追问了,才犹犹豫豫,告诉你两三分。”

这话说得太准确了,太后自己来说,也不过如此,所以听完心中就是一惊——她一手把刘琰带大,才能看得这么透彻,京华才来多久,居然就如此了解刘琰,他们两个……。

许京华没察觉太后的异样,继续说道:“我是觉得皇上太子,都这么富贵了,要什么有什么,还是一样很多烦恼,而且烦恼的都是我们帮不上忙的大事。”

她把刘琰说的高穆、沈维等人的事,转述给太后,“殿下担心高穆心胸狭窄,去了庐州还要生事。”

“琰儿连这些都告诉你了?”太后心里惊涛一波高过一波,面上却不敢露,只当闲谈。

“这些不能说吗?”

“倒不是不能说,只是……一般不会同你这样的小姑娘说。”太后见许京华面露不解,苦笑一声,伸手摸摸孙女头顶,“就像你说的,国家大事,我们女子帮不上忙,同我们说了也是白说。”

许京华不同意:“虽然帮不上忙,但烦恼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舒服,哪怕一起骂上几句也好啊!”

太后觉得她是孩子话,但回头一想,皇上不也总是气急了,就来找自己发牢骚吗?又不由失笑。

“那么,你想听这些吗?”太后摸着小孙女的头,缓缓说道,“对你而言,不听这些,日子大约还过得更快活些,当然,多知道些朝政大事,亦能开阔眼界,明白一些以前不明白的事情。”

许京华想了想,说:“我没有特别想听,但也不想捂着耳朵不听。”

这孩子眼睛黑白分明,仍透着天真,却总会说出一些彷佛见惯沧桑的人,才能说出来的明白话。太后觉着,不能再拿她当孩子看了,甚至于,也不该再拿她当一个寻常小姑娘看。

便不再犹豫,直接说道:“你说得没错,琰儿确实只告诉了你两三分。依我看,他烦恼的,不仅是高穆心胸狭窄,而是想不通皇上为何还要用高穆,且偏偏派到庐州去。”

“对啊!高穆就是做得不对,皇上是没人可用了吗?”

太后摇摇头:“其中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确实很难说尽,总结起来,不外乎‘人情’二字。”

“人情?国家大事也讲人情吗?”

“当然,只要是人在管事,难免要讲人情。其实皇上是最重情义的一个人,高穆中进士入朝后,做过几年东宫属官,那时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对这些东宫旧人,皇上无论如何都是要网开一面的。况且,”

太后端起自己杯子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这次高穆徇私想陷害沈维,固然不对,但士族趁机猛烈攻讦,反而让皇上疑惑,觉得庐州民乱恐怕是有士族在其中煽动。”

“哦,皇上是想让高穆去查实吗?”

太后点头:“有这个考量。另一方面高穆确实对新法贡献不小,如果这次直接将他罢官,恐怕其他支持新法的人寒心,倒令反对新法一派气焰更加高涨。”

“可是庐州闹民乱,就像是点了一把大火,这个高穆去了,不是火上浇油吗?”

“皇上相信高穆有办法灭火。”

许京华不太理解,回头再想太后说的“人情”,才若有所悟:“您是说,虽然高穆做错了事,但皇上还相信他。”

太后点点头:“就像你身边,好比翠娥吧,有时候也可能做错事,错还可能很大,比如她诬赖春雨偷东西,你查明白之后,是铁面无私地打发她走,还是留她在府里,却不要她再在身边服侍了?”

翠娥就在许京华身后站着,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呃……翠娥的话,就算真这么做,也只是一时糊涂吧?只要知错悔改……”说到这里,许京华一下明白了。

太后笑着点头:“皇上也是这么想的。”又说,“其实这件事,琰儿若有困惑,大可直接向皇上求教,这本是父亲该教给儿子的。”

许京华觉得有道理,第二天就把今晚这番和太后的对谈,写在了给刘琰的信里。

上完课就被侄女提防着“请”出来的齐王,十分忧虑,跟在太后身后问:“您不打算管管吗?”

“管什么?”太后正拿着剪子修剪花枝,心不在焉地反问。

齐王道:“咱们家这朵小花,快长出院墙去了,您不打算修剪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