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页)

她正在胡思乱想,青栀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神秘兮兮道:“奴听说,皇后娘娘借这回下元节法会邀官眷入宫,其实是想给太子选妃。”

鱼郦挑眉:“真的?”

青栀十分笃定地点头。

太子赵璟岁庚二十有一,照理早该婚配,皆因前些年战乱不休,才耽搁了下来。

如今改天换日,大局已定,自然要提上日程。

可这里头有些微妙。

鱼郦的姑姑萧皇后与太子虽是亲生母子,但关系疏离,虽然见了面会客客气气称一声母亲,但萧皇后能不能做主他的婚事,还是两说。

有这么档子事横出来,眼瞅着宫里是要热闹。

鱼郦的精神霎时振奋,眼珠转了转,冲青栀道:“咱们出去瞧瞧吧。”

青栀见她想出门,喜上眉梢,忙寻出披风裹在她身上。

这禁宫沿用前朝规制,几经修缮,盘山回廊,重檐台榭,步步是景韵,只是眼下正值深秋,落叶飘零,枯枝迎风低颤,说不出的凄清萧索。

主仆两沿湖畔漫步,一路寂静,到千波亭时,才听到些莺声笑语。

站在岸边远远瞧去,四面环水的亭子里环肥燕瘦,姹紫嫣红,只有萧皇后坐着,她头顶的凤冠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光彩耀目。

几个妙龄女子围绕在她身边,活泼说笑。

鱼郦一眼就认出,其中便有她的妹妹萧婉婉。

她撩起披风,脚步极快地闪到假山后,从小径走去章吉苑。

青栀一路都在念叨:“姑娘闷在寝阁里好些日子了,好容易出来,该去人堆里露露面,与她们说说笑笑多好。”

鱼郦抱着手炉,朝镇守章吉苑的皇城司值卫打过招呼,笑说:“她们瞧着挺高兴的,我何苦去败人家兴致。”

“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话!”

青栀急道:“姑娘是新朝的功臣,连官家都奉你为上宾,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何必往心里去,更不该妄自菲薄。”

她性子急,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终于借机吐露出来。

鱼郦十六岁那年,为了躲一门不如意的婚事,应召入朝,几经兜转,做了明德帝身边的女官。

那时的明德帝还是太子,蛰伏东宫,危机四伏,鱼郦一直在他身边,得他信任,扶摇直上,做到了凤鸾台尚宫。

这是世人知道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年鱼郦的姑父,也就是如今的乾佑帝,还是周朝的襄州节度使,明面上标榜忠义,实则暗藏野心,招兵买马多年,往京城安插了无数眼线,唯独插不到明德帝的身边。

无心插柳的鱼郦恰巧成了一颗绝佳的棋子。

鱼郦的父亲要求她为乾佑帝传讯。

就是细作,史书笔墨中祸国殃民的罪人,鱼郦做了五年,等来大军压境,改朝换代。

她姑父坐上那个皇位之后,人人都说她萧鱼郦是功臣,盛赞加贺,可她的处境却微妙起来。

不让回家,不让见亲人,被困在春熹殿,唯一能自由出入的章吉苑,还是因为她体寒阴虚,这里有温泉,向姑姑再三求来的。

西施沉塘,也不知她的下场是什么。

鱼郦让青栀候在暖阁里,独自去了后山泡温泉。

缭墙之内,莲台精雕细琢,汤池中白雾腾腾。鱼郦却没有脱衣,而是绕着汤池走了一圈,确认四周无人,才走到重峦相叠的山石后,转动其中一块石头,隐藏在蓊郁松柏后的门大开,一条暗道摆在眼前。

前朝开国之君修建这座宫殿时,曾通连了许多条密道。

是期望,万一哪日国朝将倾,他的后人可以凭借这些密道保住性命。

据说当年宫殿落成,修筑密道的工匠们全部被灭口,从此以后,这些密道伴随玉玺代代相传,只有君王和少数宗亲知道其中的玄机。

乾佑帝攻陷宫城后,曾秘密审讯内宫近侍和宗亲,将大半的密道都套问出来,只剩下少数几条还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其中就包括眼下鱼郦正在走的这一条。

黑暗中独行许久,一丝丝光芒透了进来,她站在石门前,轻轻呼了口气,将眼底浮动的哀伤尽数掩去,推门出去。

眼前是一座弥漫着都夷香的寝阁,轩窗密闭,罗帐轻垂,透雕灵芝兔石屏风上绘着落日下南飞的孤雁,梨花木的香案上置一只博山炉,袅袅香雾飘出来,盈上鱼郦的衣袖。

她低头,目光追随着白雾出神,罗帐后倏得传出声音:“孤还以为你不来了。”

鱼郦拂开罗帐,龙凤拔步床上躺着一个俊美的郎君,身着寝衣,乌发披散,正侧身擎头看鱼郦,清隽的眉宇里镌着几分冷怨。

她站在床前瞧了他一阵儿,泠泠笑起来:“本来不想来的,可想起今日是下元节,宫中会有法会,想出来透透气,沾沾热闹。”

床上的郎君薄唇轻勾,坐起来,朝她招了招手,“倒是还爱热闹,孤还以为你打算在那笼子里修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