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送王八

司绒搬家了,被迫搬家了。

确切来说,整座都亭驿的人都搬了。

七月初一西北风邪肆,大火借着风势,将整座都亭驿烧成了废宅。

天诚帝听闻此事时,正在龙栖山行宫,当即就发了话,请阿悍尔和赛罕部贵客到龙栖山旁暂住。

龙栖山山脉连绵五十里,坐落与京郊西南侧,主峰紫气缭绕,传言有龙气藏之,是独属天子的,天诚帝常年带着妃子在行宫住着。

除开主峰,还有不少副峰,东侧山脚下是大片的平原。

凫山河蜿蜒而过。

数千里外的狸落雪山衍生出一条兮冬河,迤逦南行。

两条河流在此交错汇聚,伸出细小又稠密的河网。

云顶山庄就建在河网之上,之所以叫云顶山庄,就是由于山谷加河网,造成此地早晚笼罩白雾,如云顶仙境。

但司绒最不喜欢雾,她喜欢蓝得没有一片云的天,喜欢能荡开雨霾的大风,喜欢一切浩荡磅礴的事物。

可偏偏她就被安排在了云顶山庄。

隔壁半山腰就是镜园,太子行宫。

这整片东山脉都是太子地盘,禁军、皇城司、东宫近卫,里外三层把云顶山庄裹得铁桶一般,阿悍尔的雏鹰在这里振不开翅膀,她被捆了双翼,压在了太子的眼皮子底下。

司绒进了院子,看墙角树上略显青涩的石榴,转头说:“稚山,摘颗石榴下来。”

稚山上下一眨眼的事儿。

司绒看都不看那颗石榴,径自往屋里走:“去,送到隔壁给太子殿下,就说劳殿下费心安排,司绒谢谢他!”

*

封暄从主峰下来,书桌上躺着一颗石榴,半青不熟,他微微蹙眉,解下披风撂在一旁:“哪儿来的?”

九山问了当值的护卫,道:“禀殿下,司绒公主送来的。”

“她还会爬树?”封暄面色平淡,拿起石榴在手上抛了抛。

九山默了默,据实报:“是那佩刀的小子。”

封暄手顿了顿,再一抬腕,石榴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懵怔的九山手里。

“拿走,扔了。”

九山摸不着头脑,只得垂首退下,走到门口时,听到太子殿下又问:“带了什么话?”

九山又回身:“司绒公主说,劳殿下费心安排,她谢谢您。”

自石榴之后,太子殿下的书桌上时不时出现新东西,隔壁云顶山庄的木脸少年一日至少来三趟。

太子殿下没说不收,底下的护卫也没敢擅作主张。

镜园书房日日上演送东西、丢东西的戏码,即便如此,殿下也没让人把那木脸少年挡在门外。

仿佛不在意。

这东西送得也千奇百怪,有方方正正的石头,有混着泥土的桂花,有半壶酒,九山防着殿下心血来潮去碰,还让人验了半日毒。

而今日,九山苦着脸,捧着个脸盘大的斗彩阔口圆瓷缸,里头一尾指头大的鱼半死不活,骇人的是,还有一头不知哪儿捞的小王八。

他想:这谁敢往太子殿下跟前送啊,阿悍尔公主胆子也太大了!

云顶山庄的阿悍尔公主遥有所感,打了个喷嚏。

英姿飒爽的高副将一迭声地哎哟,说:“怎么回事这是,病了?”

“有点儿,风寒。”司绒眼里盘桓着几道血丝,脸也比平时要苍白些。

“这地方确实湿气重,你打阿悍尔来嘛,肯定不习惯,要不我替你跟太子说说,挪个地儿,住外城也比住这儿好啊。”

高瑜四下望着,骓雅亭四面环水,一条木栈道连通对岸的主院,云雾氤氲,她是瞧不出什么仙境不仙境,朦胧不朦胧,瞧着只想打个响亮的喷嚏,一气儿荡开这千百重的白纱。

司绒几度张口想应好,但都按下了,艰难地拒绝:“不必了,这儿挺好,挺好。”

高瑜狐疑地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目光放到桌上寒光凛凛的弯刀,挑眉说:“这就是你说的保命的好东西?”

司绒把桌上的托盘移过去:“自然,从大伽正那儿求来的,好刀。”

“谢了,”高瑜不含糊,拎了刀在手中颠了颠,“怪沉的。”

司绒又掏了一块帕子咳了咳:“是沉,加了赤精钢的,比寻常钢刀密度高些,扛打。”

“你们阿悍尔好东西不少嘛。”

“那是自然。”

“这上头嵌的什么?”高瑜指刀柄。

“猫眼石。”

稚山在亭子外抱着刀,黑着脸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二人。

“你这几日既然身子不适,就在山庄里养着呗,外头也乱着呢。”高瑜把刀挂腰间,喝了茶就起身。

“外头怎么?”司绒捧着茶,指头在杯壁上抚。

高瑜朝主峰的方向努努嘴:“前几日都传皇上有意抬举二皇子,让他到乌禄国去镀金,这几日不知怎么,原本说好的封赏没了,连二皇子府也闭门谢客,去乌禄国的成了皇后娘家的小侄子,纪从游,纪六,那可是个实打实的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