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想要的,都是你的。”

莫迟正光着上半身,斜靠在床头抽烟管。

杜昙昼立刻扯下衣杆上挂的一件外袍,将他兜头一裹,只留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莫迟眨了几下眼睛,抬了抬手,示意杜昙昼把他的烟管都罩在衣服里了。

杜昙昼从外袍缝隙伸进去,把烟管从他手里接过来,熄灭后倒扣在桌上:“乔沅来了。”

莫迟一怔,撑着床头坐了起来。

乔沅在柔真的陪同下,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过二位大人。”

她语气平静,眼神淡漠,不过几日就瘦了许多,一身旧衣穿在身上空空荡荡,连腕上的玉镯都大了一圈。

杜昙昼问:“乔娘子见本官有何事?”

乔沅摇了摇头:“民女不是来见杜大人的,民女心有疑惑,普天之下唯有您身边的莫大人能够为民女解惑。”

杜昙昼看向莫迟,莫迟点了点头。

杜昙昼道:“无妨,只是莫迟伤得不轻,还请乔娘子从速。”

乔沅道了声谢,转身面对莫迟:“莫大人,辛良遥他真的是焉弥人?”

“是。”

“您说,他本姓辛良?”

“是,他的名字应该是直接从焉弥语译过来的。”

乔沅眼睫颤抖:“他是……处邪朱闻的家臣?”

柔真倒吸了口凉气:“沅娘不可说!那么晦气的名字您是从哪里听来的?!”

乔沅并不作答,双眼定定地望着莫迟。

“是。”莫迟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就像我在矿洞里说过的,辛良一氏全族都是处邪朱闻的家臣。从前我在焉弥时,经常见到辛良家的人出入摄政王宫,处邪朱闻生性多疑,唯有对辛良家还勉强算得上信任,只是……没什么。”

他突然的迟疑引来了杜昙昼奇怪的一眼。

乔沅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好像都能被风声掩盖:“那他离开了馥州……会去哪里?返回焉弥么?”

“应该吧。”

问完这个问题,乔沅沉默良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问了,她才低低说出一句话:“焉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大承国内,唯一一个深入过焉弥王庭且还在世的人,只剩下莫迟一个。

乔沅如果不问他,就永远都得不到解答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莫迟身上,杜昙昼紧紧盯着他的脸,一旦莫迟表现出痛苦或者不愿回忆的神色,他就会立刻出声打断。

但莫迟没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思索了一下乔沅的问题,张了张嘴,复又闭上,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

犹豫许久,他答道:“……焉弥有很多草原,草原上有不少小小的湖泊,和临淳湖自然没得比,而且一到秋天就会干涸。不过,夏天的时候,太阳落山后,湖边的芦苇荡里会有不少萤虫。夜间躺在湖边,时不时会有蟋蟀跳到头发上,叫声很清亮。”

他说得很迟疑,仿佛是在回忆一件久远的往事。

而杜昙昼很清楚,这也许是他在焉弥仅有的、不血腥惨痛的回忆。

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经历所致,莫迟在很多时候都是个足够理智的人,有时甚至理智到显得冷漠。

但在面对乔沅时,他还是最大程度地保持了仅有的一点对不熟悉之人的善意,他选择告诉她好的那部分,而将所有血淋淋的过往全数隐藏。

“……那也很好。”听完他的回答,乔沅怔忪地点了点头,恍恍惚惚地念叨着:“那也很好。”

柔真看不下去:“沅娘!有什么好的?!辛良遥他骗了您!如果不是他,老爷也不会——”

杜昙昼朝她短促地一摇头,柔真一跺脚,硬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乔沅在原地站了半晌,像游魂似的转过头,让柔真把手上提的盒子放下。

打开盒盖,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药瓶。

“辛良遥伤到了二位大人,民女没什么能为他弥补的,这些伤药是民女用私房钱购得的,还请二位大人收下。”

杜昙昼淡淡道:“乔娘子不必如此,您是无辜的,辛良遥的所作所为与您并无半点干系。”

“怎会没有干系呢……?”乔沅声线飘忽:“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管有没有举行婚礼,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沅娘!”柔真忙去拉她的胳膊,又向杜昙昼福了福身:“我家小姐悲伤过度,一时失言,还望大人恕罪!”

杜昙昼不发一言。

柔真搀住乔沅的胳膊,好声好气地劝她:“沅娘,跟奴婢回去吧,再不回府,老爷夫人都要担心了。”

乔沅声色如常,口吻也很平和:“他们不会担心的,我被抓进匪寨,都只有辛良遥会来找我,他们又怎会关心我去了哪里呢?”

乔沅的话越说越直白,柔真不敢再让她留在杜昙昼面前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沅娘定是伤心糊涂了!还是先随奴婢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