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书

东篱子看了多时,眼中泛出泪光,但很快又收了回去,吴升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前辈?”吴升试着提醒他,该回答问题了,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用得着考虑那么久吗?

东篱子如梦初醒一般,喃喃道:“天书……这是天书啊……”

吴升大为振奋:“前辈见过?”

东篱子问:“你从哪里见到的?”

吴升道:“我那朋友曾经游历蛮荒之地,于不知名的某处山崖下所见,刻在石壁上。”

东篱子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么?”

吴升道:“他就见了这一个。”

东篱子追问:“蛮荒何处?”

吴升道:“我那朋友说,深入蛮荒八百里,某处不知名的山崖……”

“你还记得路么?”

“我那朋友再入蛮荒,至今未曾露面,也不知是失陷了,还是……”

“小王八蛋,别你朋友了行不行?”

“哎?老贼,早就说了是我朋友!”

东篱子瞪着吴升酝了半天气,吴升回瞪之,面带冷笑,大眼瞪小眼,终于还是没有碰撞出火花,各自退了一步。

“什么是天书,我都拿出来了,你不给个解释?白看?占我便宜?赶紧说说!”

“这是稷下学宫秘藏的天书文字,每一个字都包含着天地至理,就算稷下学宫自己,也只有奉行以上高层才知端倪,世间绝不流传,外人见过的极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哼……”

东篱子不说话了,吴升推测:“是……贵师宋前辈所传?”

东篱子道:“这天书文字,你万万不可说出去,懂吗?”

吴升点头:“我自然知道,这不是被你逼得没办法了吗?”

东篱子吹胡子:“我什么时候逼迫过你?”

吴升道:“你不给我九转一气丹的丹方,我那朋友无法破境,这不就是逼迫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东篱子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去厨下打了一葫芦酒,直接赶往山后。

吴升追在后面:“前辈这是去哪里?不是……你怎么这样?哎?老贼休走……”

东篱子出了树林,再次翻越各座山头,又来到上次祭拜的宋毋忌墓前。

三天前刚下过一场雪,尚未化尽,墓地许多地方还被积雪覆盖着,东篱子去远处折几根松枝过来扫雪,吴升也跟着去了,同样做了条扫帚。他当然可以用道术真气清理残雪,但扫墓本就是尽一份心意,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将墓地打扫干净。

重新坐下,两人望着眼前开阔的郢都平原,一人一口饮着葫芦中的酒。

最后一口饮完,吴升叹了口气:“晚辈已经拿出所有诚意了,前辈若是还不放心,晚辈今日就下山了。”

东篱子瞟了他一眼:“耐不住了?”

吴升道:“半年了,晚辈总不能在丹论宗再耗半年吧……晚辈的朋友等不得了……这里不行,晚辈就要去别处碰一碰机缘了。”

东篱子默然片刻,捡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画的正是吴升展示的云纹:“这是火的变形,你看它上半部分是不是火?下半部分是水,左边是木,但上下之序还没通透,相互生克未尽其义……”

吴升叫停:“等等!”歪着头、转着圈的看了半天这个云纹,也没看明白:“前辈说这是火?”

东篱子在旁边又画了一次两条细小的波浪:“这不就是个火吗?一朵火焰。”

吴升疑惑道:“没有啊……这不是两条小蝌蚪吗?前辈见过蝌蚪吗?小蝌蚪找妈妈那种……”

东篱子吹着胡子道:“胡说八道!蝌蚪老夫没见过吗?这那里是蝌蚪?分明是朵火焰!”

吴升指着东篱子画出来的两条小波浪:“这怎么能是火呢?再说,就是火,也不是一朵,分明是两朵!”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重复画了两笔短波浪:“你看,两只蝌蚪!”

东篱子奇道:“你明明画的是火嘛,比老夫画的都要周正,怎么说是蝌蚪?而且你只画了一笔!”

两人再次大眼瞪小眼,时而对视,时而埋头去看地上画出来的线条。

都是修士,而且都不是修士中的傻子,什么情况,相互映证下立刻就清楚了:在对方的眼中,他们看到的、画出来的,都是自己认知的东西,和对方看到的、画出来的完全不同。

比如吴升画的是两笔,东篱子看到的只有一笔,吴升画的这两笔分明是波浪形的蝌蚪线条,东篱子眼中看到的却是一朵火焰。

反之亦然。

吴升的思绪由此追溯回去,想必当年在雷公山得授云纹时,他眼中的云纹和金无幻看到的也是不同的吧?可惜当时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比对,否则早就应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