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第2/3页)

因为从第一眼起,她便痴于仰望他高大傲岸的身影。

是到了豫州后,簪缨亲眼见证了民生多艰,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有一种责任,既然软弱愚蠢的她都有幸得到第二次生命,她便该用自己的能力去保护更弱小的人。

所以她据蒙城,收乞活,安豫州。

这些事,她不是为了用豫州给小舅舅作后盾才做的,是从她自己的本心出发,想要做出些成果,让她目之所及的世道变得干净一点。

即使如此,簪缨最大的野心也只是想,或许她已有本事做个割据一方的主宰了。

然,还可以再向前一步吗?

她?

卫觎也静静地看向她。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拂动披风站起,与簪缨并肩,对严兰生道:“想换新案子,你现下可以选是要跟着我走,还是追随女郎了。”

严兰生既已吐露这些话,便该做好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

卫觎也不可能将这样的人留给别人。

严兰生瞳中精芒闪现,才欲开口,簪缨从激动纷乱的心潮中镇定下来,截口道:

“你没得选,跟我走吧。大司马帐下的徐军师智计深远,二郎既怀远志,想来不是甘屈人下之辈。”

卫觎眉宇间的威气一散,“抢人便抢人,说得冠冕堂皇。”

想她不知不觉间,收罗到身边的助力文有沈阶、傅则安、杜防风、檀依,武有龙莽、王叡,乌龙与手。

严兰生再天纵其才,混到这些人精堆里,想在他家阿奴面前拔得头筹,也得看自己够不够本事。

簪缨没回头,却是莞尔,洋洋一笑。

严兰生见自己的去处已被人家内部商定好了,便不多言,颔首称是。

其实这正是他心中所愿,大司马固然枭雄无匹,唐氏却是北府军的东家呢。

他与其认个帐下已有大掌柜的东家,何不追随东家的东家?

簪缨看了看严兰生秀逸丰姿的脸,却又道:“去青州之前,二郎先潜装回趟建康,去看望你阿母。儿行千里,母亲会担忧的。”

严兰生神容一变,目露悲戚,恻恻良久,躬身再拜:“兰生谨遵主公之命。”

此事既定,严兰生请求簪缨允他带上屋里的这些书简,开始收拾行囊。

这个在外游荡多年的无家无姓之人,第一次感到心有归属。

而原本还未定离豫后何往的簪缨,也定下要去青

州了。

一推门,天欲晚,雪花不知何时落满了白梅枝头。

错落满山岗的梅树,皎白一片,分不清其上是花是雪。

簪缨将一口清凛含香的空气吸进肺腑,满心燥意为之一荡。

她走到一棵梅树下,与卫觎并肩看着漫天簌簌下落的雪沫,轻喃:“下雪了。”

卫觎看着那张柔嫩白软的脸颊,抬手给她的斗篷拢得更严实些。

然后,又帮她把她的白貂小帽好好戴上。

簪缨什么都用不着做,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她自己不知道,她仰头看着卫觎的眼神,像方才仰天看雪,目光越纯净,越像在勾人。

戴好了,男人多余地在貂帽子轻抚一下,尾指从柔软的绒梢一荡而过,有些舍不得似的。

他多此一举地接过侍从送来的伞,全撑在她头顶。

“小舅舅得走了。”

低沉哄人的语调。

他耽搁了一日,托阿奴的福,金鳞薜荔已得,兖州那边文远还病着,再回蒙城又得花去一夜。

便该在此分别了。

簪缨知道,应一声,低头取出在袖子里捂热的雷击木,仔细掖进他的襟怀。

翻动时无意看到卫觎贴身带着的那枚平安符,簪缨顿了一下,知他没骗自己,又为他仔细整好衣领。

“小舅舅,你想过吗?”

卫觎好像知道她所问何事,丝毫不隐藏心底的想法,道:“匈奴未灭,外敌当前。”

他有他自少年起坚守的使命,也有祖将军交付的遗志期望,灭胡之前,不可能分心他顾。

眼前说别的,都还为时尚早。

他自然也有一个丈夫该有的野心,但是一旦放任这种野心,又恰恰会成为滋养他体内蛊毒的心魔。

簪缨点了点头,他所有说出的、未说的抱负,执念,困局,她都明白。

卫觎道:“既决定去青州,我留两千人给你,别说不,你用得上。”他垂着深稠的眸色,“沈氏子有才,然性孤心深,我本想留傅则安节制他,但你不愿多看见那人,如今有了严兰生,也好。沈蹈玉和严兰生这两个人,一个起自微寒,一个叛出世家,一个藏于九地之下,戢鳞潜翼,一个动于九天之上,凌空蹈虚。你用此二人,得其中庸,兼听明信。”

簪缨轻嗯一声。

他教她用人呢。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是要将严兰生留给自己的。

卫觎又道:“阿奴,你羽翼已丰,想飞多高便飞多高,想飞哪去便飞哪去,我在一日,便一日倾尽全力托着你,直到你不必借任何人的风势,扶摇直上九万里。严二的话,听一半留一半,若是心里还没十分想明白,不用马上做什么决定,也不用做别人眼中的期待之人,要紧的是自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