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3页)

簪缨慢慢捻动手指,黛眉轻蹙,乌黑眸光忽明忽灭。

正沉思间,马车进入都城东门,骤然一个急停。

檀顺伸手稳住簪缨猝不及防向前倒的身体,不悦地推开车门,便见一个手持拂尘的禁中内侍,笑盈盈候在车外:“缨小娘子,陛下召您入宫一见。”

“原公公。”

簪缨透过车门一角,看见原璁的半张脸,以及他身后四五名黑衣便服的大内禁军,当即了然。

小舅舅前脚带人撤出京城,皇家不敢和他撕破脸,但拿自己开刀来了。

她在车中没动,柔软下垂的白纱缎披风衬着少女清丽绝伦的笑容,客客气气问:“这是召我,还是押我?”

原璁闻言忙挥手让身后的禁军退远些,赔着小心道:“自是请小娘子,陛下唯恐小娘子受闪失,特意点了几名得力人手前来护送。”

“李景焕的骨头接好了吗?”簪缨忽然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问。

原璁变色,车上的女子便笑了,“好啊,我也该进宫向陛下问个安。”

簪缨在昏睡之时,朦朦胧胧记起了许多儿时忘却的画面,包括一些美好的片段,自然也包括,她五岁那年从城门口被李景焕带回皇宫后,庾灵鸿遣散众人,亲自端来一碗无色的药汤哄她喝下的场景。

那个女人在烛灯下逼近的每一寸神情,她闭上眼,纤毫毕现。

这才是她失忆这么多年,身份孱弱这么多年的原因所在。

后宫擅弄巫蛊,那么皇帝知道吗?

马车一路驶入宫城,檀顺有些担心,簪缨摇头低语:“前线北伐,需要京城后方安稳,宫里想在这个时候扣住我进而拿捏唐氏,未免心机毕露。一则唐氏不是软柿子,二则太子如今还伤废在床,一个弄不好便会节外生枝,于皇室有害无益。”

她让阿宝别担心,马车至止车门止,簪缨一人下车,坦然换乘上紫帷坐辇。

正要行入御道,一位禁军领队突然警觉侧目,微微抬手止住辇夫,看向簪缨的眼神有些忌惮,“禁中守卫森严,请小娘子勒令暗卫在此止步。”

暗卫?!

此言如平地滚惊雷,让簪缨心中一惊,电光石火后她便明白过来,心绪不由翻涌,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向身后空空的御道。

随着她的目光,一道全身裹黑的纤瘦人影如鬼魅般现身在阳光之下。

小舅舅竟留了一队暗卫暗中保护她,却不曾告诉她。

簪缨扣住掌心,在外人面前自然不会自暴其短,询问他们有多少人之类的傻问题,不露一丝讶色,沉着对那名暗卫轻

轻点头。

暗卫领命而退,转瞬消弥无形。

簪缨转头对那禁军领队淡漠笑道:“这样可以了吗?我一人入宫都不怕,偌大皇城,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原璁被这位小娘子讽刺得都快习以为常了,对那名憋屈的禁军轻轻摇头,小碎步跟随在紫帷辇后,一径至皇帝燕居的中斋殿。

李豫已经推了旁杂事,在殿中特意等着她。见那袭飘若流雪的身影进来时,李豫一瞬有些恍惚。

他记起这小女娘从小到大,像那样迈过那道门槛无数次,每次过来,不是给他煲汤带水,便是说笑解颐,一度让他觉得便是亲生女儿也莫过如此贴心了。

今日再见阿缨,她仿佛一眨眼间便成了大姑娘,连那剔透而镇静的眼神,也让李豫倍感陌生。

庾氏做的那些事,如此坊间已传遍,李豫便是想假作不知也不能了,有些心虚地上前一步。

“阿缨,怎么瞧你瘦了些,在乌衣巷吃住可还习惯?你、你小时的事,是朕识察不清……”

“陛下,事到如今,不必再说这些。”

簪缨进殿后就停下了,没有往前一步。

皇帝不是不知道那些事,只是乐得有人替他调教一个听话乖巧、不生二心的儿媳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簪缨既已记起儿时的事,如今好奇的却是另一件:庾氏给她下毒,皇帝知不知道?

巫蛊之患自汉朝伊始便是君主大忌,她记得李豫很信道教,对巫蛊之事更是深信不疑,防如蛇蝎。前几年,后廷中有位七品的采女暗中养巫蛊小人,东窗事发后,李豫大怒,连夜将此女家族抄没夷平三族。

若皇帝是庾氏的同谋,明知而默许,那么活该他日后因进食丹药而暴毙。

若庾氏是背着皇帝行事,那么让庾氏这恶毒妇人一败涂地的办法,就简单多了。

簪缨正自思索,李豫见她不语,唤了种口吻道:“听闻,今日你去送了大司马离京?唐氏与卫氏亲厚,朕所乐见。阿缨,你的阿父当年为国殉节,青史留名,你便是实打实的忠臣之后,这有财者出财,有策者出策,戮力同心,自古便是忠君爱国的不二法门。朕想,你定然不忍见国土凋敝,违背先人之志。是以这次北伐的军资,唐氏是否……慷慨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