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页)

皇上都已同意了北伐之请,正是大司马气焰最高炽之时,谁敢上去平白惹一顿打?

卫崔嵬只当没看见一样。

卫觎低下那张凛丽俊逸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着太学士肩骨,眼波漫淡,“方才是你吠得最凶?”

“不、不是……”这人疼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哀求不已,“求大司马恕罪,在下受了别人挑拨,一时糊涂……”

他越求饶,卫觎下脚便越狠。

不是爱讲风骨吗,那他就踩碎几两,看看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骨头,是不是真那么硬。

“十六,够了。”

立在华表下的顾沅发话,卫觎这才收敛脾气,把脚下的一瘫烂泥踢开,转身离去。

卫崔嵬立刻跟上,一面觑目一面小声请求:“阿觎……我想去看看那孩子,行吗?”

卫觎脸色铁青,忽然咬牙道:“你是家里待得闲的慌,还是怕有人把你卫大儒忘了,我的事用你插手?不许去扰她,你不配!”

老人惶惶驻足。

卫觎袍甲生风,一气走出宫城。一名亲卫已经在宫门外等了许久,一见大将军出来,连忙上前附耳几语。

卫觎眼神骤变,三两步夺过阙下停的快马,翻身上鞍驰回乌衣巷。

后头出来的官员遥望着那道悍厉背影,望尘莫及。

“在殿上也没见这尊佛如此着急,这是怎么了?”

“许是回营点将吧……”

朱雀桥是秦淮河上连舟浮桥,过不得马,卫觎马不停蹄踏过长乐桥,驰进黛瓦巷,至新蕤园前甩缰下马,利落的动作不见半点拖泥带水。

一脸担忧的杜掌柜正搓着两只无处安放的手候在阶下,一见大司马回来,老掌柜忙上前道:“本是去送檀大爷的,回途小娘子说要自己走走,谁也没想到她会去长公主府。回来后小娘子也不跟人说话,向仆要了三吴漕运图,在堂内看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这样了……”

二人边说边走,卫觎一边走一边解玄铁腰封、卸重铆护肩、卸鞶革护腕,随手抛给身后亲随。

径至东堂外,卫觎脚步一顿,看见了那个抱膝蹲在木廊下,雪襦黛裙的女孩。

一旁白狼拖着尾巴轻轻拱她手臂,她也不理,低头认真看着地面,不知在看些什么。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卫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微微抬手,杜掌柜便会意不再往前,露出一个拜托

的眼神,无声离开。

他吁出一口薄息,像害怕惊飞一只蝴蝶似的慢慢往前。

他不让长公主接触簪缨,便是知道那人心歪嘴碎,怕簪缨听到什么伤心话,往心里去。

却架不住他家小女娘聪敏,自己找了去。

簪缨听到脚步声和狼同时抬头,狼眼精矍,少女眸中却如含了一汪清水,清澈欲滴而不滴。

只这一眼,卫觎便低叹:“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走。”

簪缨立刻便听懂了,睫影簌了簌,“北伐定了?”

从长公主府回来后,那些沉重的往事后返劲地落在簪缨心上。她对长公主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假的,但为卫娘娘与那名绝食而死的顾先生难过,也是真的。

最让她难过的,是长公主口中的那个失去至亲后,以一人之力与满城世家为敌的少年。

他当年想带走她,是顶着多大的风险和艰难。

她如今全明白了。

卫觎扫一眼地面,不答她的话,反问:“在看蚂蚁搬家?”

“小舅舅,”簪缨有些急,又问了一遍,“北伐是不是定下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卫觎一指搭在她肩头按住,自己在她身旁蹲下。

白狼识趣抖抖颈毛,慢悠悠辗转到另一旁,让出旧主人陪新主人的地盘。

“嗯,定了。”卫觎道一句,侧头望着女孩柔白的脸庞,“去公主府,都知道了?”

簪缨愣了一下,低头闷闷道,“知道了。”

“想知道那些事怎么不来问我?”

“小舅舅又不与我说实话。”

卫觎被回得无言。

不是刻意瞒着她,只是谁也不会把当年那场祸端推委在一个几岁孩子身上,杜掌柜有心保护她,郗太妃也有意不提这茬,那么他自然不会欲盖弥彰地提起。

从前不及说的后果便是,现下他能留京的时间没剩几日了,没办法一日一日地慢慢哄她。

男人压住丹田腾升的燥气,略用了点力气扳过簪缨的身子,“当年没带走你,恨不恨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簪缨怔了片刻才认真看着他,摇头。

“那我阿姊逝世,我恨不恨你?”

簪缨犹豫了一下,慢慢摇头。

“说话。”

簪缨耳垂轻抖了一下,软软道:“不恨。”

卫觎见不得她蔫头耷脑,一脸又气又没法子的神情,指节都摁出青白色,话音还得放到最轻,“无论长公主胡说些什么,做错的都是别人,你若自责,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