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4页)

“阿缨。”

王蓿的身子微僵。

簪缨眸底霎那沁出冰雪之色,拉着三娘稳当地坐了回去,对阿婵轻道,“再等一会。”

而后便听车外任娘子的声音响起:“傅郎君今日来到此地,不大合适吧。还是你们一门祖慈孙孝,有样学样,特意给我们小娘子添堵来了?”

杨柳岸畔,一个头戴漆纱素冠,身着黑绸襕袍的年轻男子立在王氏帷车之下,正是傅则安。

经历了一场家中变故,他冠玉般的面庞瘦削下去,唇色白薄,眸光颓靡,倒将一身风姿衬得更萧荦了几分。

他目光盯着紧掩的车帷,声音微哑:“阿缨,你莫误会。我此来……并不为别的,此前确是傅府行事荒谬,是我们偏心自负,对不住你……我,只是想当面同你确认,你若决意要与傅府断绝,我便、便延请宗族耆老,明日,便在祠堂决意此事。”

他眼睛里布着殷红的血丝,说话时眉心郁结。

这些日子他守在祖母榻边侍药,心里想的却全是祖母那凌阿缨的一幕。他将傅家对待簪缨的种种不公,翻来覆去想了个遍,越想,心里越悔。

他心里是断不愿意让阿缨失了名籍的,这对于一个初长成人的小女娘来说,太残忍了。

——可这残忍,又何尝不是他们一步一步造成的。

所以这若是阿缨所愿,他不敢再求她回头,愿意为她达成。

只是要当面问过她的意思。

前几日,傅则安去乌衣巷拜访,府外的值守拦着不通报,他这才会到此地来等。

他等了半晌,车里只传出平平的四个字:“我必依约。”

傅则安乍然听到阿缨的声音,不再温软,也不再亲昵,就如对着个最最陌生的人,鼻腔一酸。

忽便想起自己曾经斥她不知礼,不温顺,不顾大局,还用《庄子》比她……

“阿缨,大兄错了。”

“这话可是错了。”

任娘子立在车厢外抢白,抱臂冷笑道,“我们小娘子与郎君、与贵府再无关系,这声‘大兄’大可不必,郎君也万莫再呼小娘子闺名,没有这个规矩。”

“要说傅郎君也是真心体贴人,之前口口声声要将小娘子剔出族谱的,是你们傅家人吧,而今做出这大度样子,倒像你们要成全小娘子的心愿了!快快收起此态,好腾出地方给你们那心尖上的二娘子入籍,一家子骨肉团圆为上!哦,是了,今日傅郎君何以没带上你那位好妹妹一同来?想是这几个月的名门大宴,郎君都带她走遍

了吧,该露的脸都露够了,该结识的贵人都结识了,该攀附的交情也都攀上了,所以腻了,看不上眼了吧?”

车厢里,顾细婵与王蓿顾及簪缨,都不作声。

顾小娘子轻轻摇动她的衣袖,王蓿则心疼地握住簪缨指尖。簪缨却是对她们抿唇一笑,摇了摇头,神情间并无伤感之色。

为没心的人伤心,多余,也不值当。

车外,傅则安目色闪动,一声不吭地领受。

都是他应受的。

他……确实从未带簪缨参加过任何宫外的宴会。

过去他总觉得宫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阿缨受着保护,便不会被伤害。可曾几何时,阿缨也曾求过他领她出去玩的,是他碍于宫规,不曾答允。

曾几何时,阿缨连见生人都腼腆,今日她却要在与太子退婚后,顶着议论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陌生人。

傅则安很想陪着她一同进乐游苑。

可那样一来,她身上的非议只会更多。

“阿……小娘子,园中的芍药坞景色很美,杏坛与篁台也雅致……”

傅则安立在车盖打下的阴影里,声音发哽发疼:“你别多吃酒,别靠近水边,别怕……那些郎君女娘多是和善的人……”

任娘子听他絮絮叨叨,真是不懂了,这些不合时宜的关心和过时不候的找补,如今还有什么屁用。

她正要开口赶人,车帘子忽而挑开。

傅则安猝然便看见半张冰清雪冷的脸。

疏清风骨,不颦不笑,迥不似从前。

他红着眼眶,千言万语,唯有躬下身去,一揖到地。

“簪缨,对不住。”

簪缨一眼都没看他,掀帘也不是为了听他说话,身子向后靠去,露出王蓿的脸。

他真正对不起的哪里是她。

傅则安起身便看见王三娘,山眉如岚,正脉脉看着自己,似有无尽言语,又似心灰意冷。

他心神一悸,无地自容地再度揖手:“三娘,对不住……”

王蓿目光轻漾。

簪缨刷地摔下帘子,再不理会此人,命帷车再向前驶出一箭地停下。三女这才踩着踏凳下车来。

视野豁然开阔起来,入目满眼,红香绿玉,远方山似莲花艳,近处水流明月光。簪缨望着那山色清奇,心中喜欢,不由遮扇远眺,口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