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母与子,父与子》

黎江也和谢朗相视而立,雨点淅淅沥沥打在伞面上,可在他们之间,一切却都仿佛很安静,连时间的流速也因此而变得缓慢。

你好不好?

男孩问他的时候急切地仰起脸,头发乱糟糟的。

这不是一个具体的问题,不像是:吃饭了吗?工作做完了吗?

也因此对他来说更为难以回答。

谢朗怔怔地看着黎江也。

我好不好?

他询问自己的时候,雨珠刚好被大风吹进伞下,冰凉地洒落在他的面孔上。

再没第二个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了。

谢朗感觉有种陌生的痛,从心口的位置溢出来,钝钝的。

“我……”

谢朗刚刚开口,背后忽然传来刹车时溅起雨点的声音,他和黎江也于是一同转头,看到四五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奔驰在灵堂前停了下来,看起来虽然是肃穆,但也有种震慑人的气势。

打头那辆的司机打着伞一路小跑到后面弯腰打开车门,里面的人才扶着他的手慢慢地走了下来,那是一位非常优雅的中年女性。

她穿着贴身的黑色裙装,只有颈间的珍珠项链是白色。

下来之后却没有直接进灵堂,她黑裙黑鞋,身材高挑但却又极为瘦削,远远望过去像是一具骨头架子,就站在那隔着街看向了谢朗。

是谢朗的母亲谢瑶。

黎江也实在太久没见到谢瑶了,一时之间多年前的回忆重新泛了上来,但却仍然很鲜活。

说起来很奇怪,即使之前读高中的时候,黎江也曾经频繁地跑去谢家找谢朗玩,可仍然很少会见到谢朗的母亲。

这并不是说她不在,恰恰相反,谢瑶大多数时候是在家的。

只是在那么巨大的一座宅子里,她不想露面的时候,就没人能见到她。

可她会派管家隔两个小时就准时送上来茶点和水果,到饭点的时候会再派人上来询问黎衍成和黎江也的口味。

那实在是一种很诡异的存在感,很难用语言去言说。

黎江也记得自己从来都没在谢瑶面前感到自在过。

即使在这初春阴湿的雨天之中,他仍然莫名地觉得对面看过来的那是一道格外冷的目光——

不像是出自一个母亲。

“我们也过去吧。”

谢朗和谢瑶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了几秒钟,忽然低声对黎江也说。

他的神情一瞬间就变了。

明明看上去那双漆黑的眼眸还是和之前一样平静克制,可黎江也就是知道,他不处于刚才和他面对面时那种温柔的状态之中了。

“好。”

黎江也马上点了点头。

他是走过去之后才更加真切地意识到,这实在是个气派到已经有些惊人的灵堂,即使是以谢家的实力,也会令人咂舌,让他想起小时候看的那些港台电视剧里的场面。

门外一侧是休息室,另一侧则是帛金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绝大多数一看就是极为有身份地位的人。

而居中的灵堂棚顶估计有四五米那么高,两侧摆满两列一人多高的黄白花圈,每个上面都挂着写好的挽联,正中央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高悬,肃穆又庄重。

在奠字下方,是上官叔叔的黑白遗像。

此时灵堂里非常安静,其他人好像都不知道是自觉还是被劝离,只有谢瑶笔直地站在遗像面前,

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一瞬间黎江也忽然意识到,很多时候谢朗那样习惯性地、笔直地站在阴影之中的样子,真的像是继承自了谢瑶。

“等等。”

谢朗在黎江也的耳边很低地说了一声,随即就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他并没有和谢瑶说话,而是沉默地跪在了遗像的面前。

谢朗身材高大,连跪着的时候腰杆也像一杆标枪,他们母子在灵堂一跪一站,非常的怪异。

“你父亲去世的事,我也很遗憾。”

最终,是谢瑶先开了口。

她居然说:我很遗憾。

像是事不关己。

黎江也也不知道是她的声音冷一些,还是她嘴里的话更冷一些。

“但我和张秘书已经说过,他当年离家出走,实在让谢家脸上无光,因此办事不要张扬,会让大家都难堪。是张秘书没有告诉你吗?”

谢朗没有回答她。

他跪在那里仰头默默看了一会上官先生的遗像,忽然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着灵堂的一角冷声喝道:“出去——!”

黎江也有点懵。

他也是这时才意识到角落里还站着两个黑衣保镖,他们跟着谢瑶进来,可是因为太过低调地站在角落,竟然一时之间都没让他发现。

这时那两个保镖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两秒,竟然第一时间没问谢瑶的意思,马上就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倒也不能怪他们孬弱。

谢朗长得冷峻,发怒时眼睛虽然还是古井一般深沉,可薄薄的嘴角却在向下坠,有种可怕的紧绷感,因此看上去特别的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