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死志

太阳初升,清晨的薄雾刚刚消散,沉寂多日的凉州军终于出动了。

战鼓号角声次第响起,与寒风一起呼啸,席卷天野,打碎了连日以来的平静。

砲石、箭雨、火油划过天空,砸向长安早已斑驳的城墙,掀起一阵阵血雨、烈焰、惨叫。

半个时辰后,城墙上一片狼藉。

凉州军抬着长梯浩浩荡荡涌来。

“嚯、嚯、嚯……”

很多羌卒胡卒不由自主的发出昔日狩猎时的呼喊,与他们的脚步形成同一节奏。

府兵和奴隶青壮们极其兴奋。

杀戮、劫掠、军功……

所有的一切令他们血脉喷张。

“进攻、进攻!”到处都是屯长、什长们歇斯底里的喊声。

长矛、环首刀、弓和弩纷纷举向天空。

“杀!”

天地之间,仿佛卷起惊涛骇浪。

其实攻城之人只有三万左右,但其声势,却如十万、百万。

凉州士卒们等这一天太久了。

而只有打下长安,他们才获得某种正统性。

这种正统性不是来自洛阳,也不是来自司马氏。

而是华夏赋予的。

王基站在城楼上,脸色一直很阴沉。

几支羽箭落在他脚下,他也无动于衷。

“凉军劲锐,为中原之大患也!”戎马多年,任何一支军队的成色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当日攻打南围,他遇到的只是府兵,而现在,他遇到的是凉州亲军。

其中夹杂的一些端着强弓硬弩,冷静的蛰伏在攻城大军之中,只要守军在雉碟上露头,“咻”的一声,利箭就会钉在他的额头或者脖颈上。

还有最前排的几百甲士,人人虎背熊腰,提着圆盾,衔着环首刀,疯狂向城墙上攀爬。

往往一人登城,四五个守军奈何不得。

任由甲士在人群中大杀四方。

若是平时,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只不过饿了这么长时间,守军早已没有多少力气。

其中一个黄眼胡人提刀连杀数人,乱发飞舞,血染全身,张开一口黄牙,十步之内,无人敢近,环视一周,狞笑着径直杀向王基。

“死——”

不过转眼就被王基身边的亲兵一矛刺中肚腹。

亲兵利落的抖矛,胡卒的血和内脏流的满地。

然而这名胡卒非但没有倒下,反而笑的更狰狞,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嘴中怪叫着扑向王基。

王基怔怔的看着他。

既不格挡,也不躲避。

身边三名亲兵同时刺出长矛,一矛被圆盾挡住,另外两矛直接搠中了他的腰部和脖子,当场毙命。

人虽死了,但给王基的震撼还在。

他仿佛从这名胡卒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如果攻城士卒全都如此,那么凉州隐藏了多么可怕的实力?

一夫搏命不可怕,因为战场上总有一些亡命之徒,但一军都奋勇向前,人人不畏死,这就有些太令人惊恐了。

城墙上,到处都是此类场景。

一人被贯穿了胸膛,仍咬牙向前,砍倒一名守军,直到他的头颅被斩下,才松开手中的刀。

一人倒在地上,五名守军乱刀劈砍,那人惨叫着,却犹挥刀砍向守军的腿脚……

“杨峥……”王基嘴中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

难怪此人短短几年,能击败雍凉一个个的强敌,屹立于凉州。

当年董卓入京、马超潼关大战时,天下震动,王基也曾耳闻过。

但现在看来,杨峥的声势比当年董卓、马超还要大。

司马昭能与魏武相提并论否?

“杨峥,禽兽也,若不能阻之,此城百姓也迟早被他屠戮一空。”司马孚不知何时走上城墙,打断了王基的遐思。

王基拱手,“此地凶险,太尉请回。”

司马孚笑道:“吾非手无缚鸡之力书生,伯舆未入长安时,这长安不也守下来了吗?今将士苦战,吾身为大魏太尉,岂能躲在城中?”

城墙上杀声震天,二人却闲庭信步气定神闲。

不过司马孚出现在城墙上,的确激励了守军士气。

“太尉至矣!太尉至矣!”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士卒,仿佛又来了力气,一个个跃起,与凉州军厮杀在一起。

司马孚挥挥手,身边的亲兵散开,重甲长矛大盾,五人一队,互相配合,将登上城墙的凉州军压了下去。

王基也让自己的千余亲兵加入战斗之中。

城上守军毕竟有兵力优势,逐渐稳住了形势。

僵持了一个时辰,凉州军便如潮水退散了。

不过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一次试探。

试探城上的守军还有多少力气。

司马孚拍了拍手,城下一众民夫挑着担上城,隔得老远就闻到肉香。

但此时的长安城哪里还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