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公者千古,私者一时(第2/3页)

缇骑鱼贯而入。

“骆指挥真是好狠的心,咱家佩服。”番子看着缇骑们冲进了程府,看着被踩的满是脚印的门板,感慨的说道。

番子知道这一批的缇骑都十分忠诚,万万没料到如此忠诚!

骆胜冷冰冰的回答道:“公事,自然要公办罢了。”

养济院藏污纳垢,甚至为牙行、妓馆提供畸零女户,这在正统年间,压根就不算个事儿,使点银钱,贿赂下王振的狗腿子马顺,或者喜宁、小田儿之流,就足以摆平。

养济院这件事,坏的是老朱家的名声不假,挖的是老朱家的墙角不假,可是在正统年间,稽戾王还亲自带头坏老朱家的名声。

这点事儿,压根不算什么。

也压根不会有人查到养济院的头上。

裁判和既得利益者都是他们的人,需要投奔养济院的人,哪里斗得过?

可是这在景泰年间,是万万行不通的。

骆胜不太清楚妻家里在养济院里到底参与多深,但他不办也得办,因为这是公事。

现在京师话事人是那个手持公德论,号召提倡公德和公私分明的襄王殿下。

而骆胜本人也是讲武堂全优毕业的勋军之一。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人被两名缇骑押着出了程府。

这人是骆胜的老丈人,老丈人很显然经过了极为激烈的挣扎,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状若疯癫,连衣服都被扯破了,破掉的绫罗绸缎,更显难堪。

老丈人被押着,大声喊着:“我老程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呸!”

骆胜没说话,等着一众案犯被押走,骆胜才走进了府中,开始尽忠职守的抄家。

骆胜没得选,他倒是想避嫌,但是卢忠走后,骆胜作为锦衣卫右都督,掌管锦衣卫,养济院兹事体大,他只能亲自督办。

骆胜这趟差事办得很是利索,但是很快他就被人弹劾了。

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天下,骆胜这趟差事,办的是老丈人,这一下子就把骆胜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人人口诛笔伐,仿若是骆胜这个鹰犬,不配活在人间。

大明律定:同居亲属有罪得相互容隐,奴裨不得告主。

谓曰:存留养亲。

存留养亲的核心逻辑,要总结的话,就是朱熹《四书集注》所言:父子相隐,天理人情之至也,故不求为直,而直在其中。

在儒家的核心道德理念里,天理就是仁义礼智信,天理就是三纲五常之大伦,天理的存在不能泯灭人性,所以不要在亲亲相隐之事上求是非曲直,因为亲亲之谊本身就是天理。

很快,一份又一份的奏疏递到了文渊阁,文渊阁的阁老看着弹劾骆胜的奏疏,和稀泥一样做了票拟,便送去了讲武堂聚贤阁。

师爷们总是擅长装糊涂,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装糊涂是最好的选择。

朱瞻墡拿到了奏疏,每一本都看了许久。

比如佥都御史蔡愈济就在奏疏中,痛斥骆胜的行径,乃是灭三纲五常,灭天理而无人欲之行径。

蔡愈济在奏疏里引用了《韩非子》中的典故。

在先秦时候,楚国有一个人,他的父亲偷了羊,这个人便告了官,可是楚国的令尹下令杀了这个子告父之人,理由是直于君而曲于父,所以有罪。

即便是严苛的法家,大同世界是法治社会的法家,也尊重亲亲之谊,亲亲相隐。

蔡愈济在奏疏中,从秦朝开始数历朝历代的刑名律例,连元朝都不放过,历朝历代都有亲亲相隐的律例。

在奏疏的最后,蔡愈济用最悲观的语气,描述了一个父子揭发、夫妻攻讦、兄弟不容、纲常败坏的世界,要求严惩骆胜。

这是一篇很不错的弹劾奏疏,在弹劾骆胜这些奏疏中,各个御史大夫可谓是妙笔生花。

仿佛不惩罚骆胜,大明明天就要亡国了!

襄王朱瞻墡收起了所有的奏疏并且打包,送给了南下的陛下,并且另外附上了自己的一本准备拿头条的奏疏。

《论私德》

襄王写了很久很久。

论私德是论公德篇的补充、完善与修正,着重叙说他对私德的理解和感悟,私德在整个道德结构中的意义和价值。

朱祁钰收到朱瞻墡送来的大堆奏疏时,人在济南府外。

大明皇帝不入济南城,自然是忌讳莫深当年铁铉差点把还是燕王的朱棣用千斤闸压死的事儿。

朱祁钰也不入济南城,万一有孔府余孽,把千斤闸弄的年久失修,他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朱祁钰看了所有弹劾骆胜的奏疏,总结性的说道:“好家伙,朕又成亡国之君了!”

这大明在他手里,还真是几个月就亡一次,朱祁钰但凡是有点礼义廉耻之心,就应该去煤山的歪脖树上挂根绳,把自己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