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九百万牛之一毛(第2/3页)

夜色已经深了,李宾言刚打算拧灭石灰喷灯去休息的时候,一个司务匆匆的跑了进来,将一个火漆封好的信递给了李宾言。

信封上有一个朱红色的鸽子,这是京师送来的陛下的敕谕。

前几日,李宾言将魏国公徐承宗、费亦应搞出的股灾禀报了圣上。

李宾言看完之后,放在了一个锦盒之中,眉头紧蹙,陛下在敕谕之中,否决了李宾言的提议。

在李宾言看来,这次的拆股认筹闹出的事儿,主要是朝廷无法监管,就像是私印的宝钞、民信局的盐引一般,大明应该对拆股认筹之事进行管理,但是陛下在信中洋洋洒洒近万言,否决了设立官署管理票证之事。

陛下的理由很充分,李宾言找不到能够上谏的基础。

李宾言拧灭了石灰喷灯,亮白色的灯火变成了昏黄,随后消失不见,月光透过窗栏,洒在了地上,松江巡抚靠在软篾藤椅上一动不动,思索着陛下说的话。

在坊间,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坊间,陛下是一个暴君。

十几年卧薪尝胆,恭顺有加,活脱脱的一个:郕王谦恭未篡时。

陛下登基的路,是一片尸山血海,白骨皑皑,废太上皇帝号、废太子、杀皇帝、三亲王、诛杀一窝张满门、会昌伯满门,陛下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奉天殿的宝座由白骨堆砌,毫无亲亲之谊可言。

京师之战、宣府之战、集宁之战、河套之战、亲征平叛、舟山海战,短短数年就是数次大战,穷兵黩武,莫过如是。

而解刳院更有人间地狱之称,而解刳院里的院判,几乎等同于地府判官,甚至连孟婆汤都有!

陛下乃是当之无愧独断专横的暴君。

可是李宾言实在是无法把陛下和独断专横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他请旨设立官署监察票证之事,陛下为了说服他,写了近万言。

在信中陛下详细的阐述了自己的理由,总体来说,不是不设,而是时候未到。

在建好长江经济带之前,大明不会专设拆股认筹、票证交易的官署,并且还会严格限制这种行为,比如费亦应搞得三年认筹,就会被没收查处。

大明正在从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蜕变,雇用自由劳工进行大规模生产,正在伴随着长江经济带而诸部完善,这个蜕变过程中自然会有阵痛,而松江府作为资本主义的桥头堡,在商品经济逐渐成熟之后,自然会诞生部分的金融经济。

警惕金融经济的出现,是朱祁钰对李宾言的要求。

金融经济的扩张,不再由劳动价值决定,而是依赖货币增发、信用、债务的扩张来决定。

扩张一旦不再由劳动价值决定,不再受生产力影响,那么大明的劳保局就等同虚设。

因为势家们,对百姓的朘剥在金融经济之下,完全只是兴趣,对百姓的肆意朘剥,对他们资财的扩张完全是九百万牛一毛。

因为劳动者唯一议价的筹码就是劳动能力和劳动成果,当失去了这唯一的议价筹码之后,劳动者又如何和势家们抗衡?劳保局还有存在的意义?

朱祁钰在信中做了一个假设,金融经济并不依托于生产和劳动,那么在三府瘟病发生之时,普通人就是历史洪流的代价。

小农经济中,地主们需要佣户;商品经济中,工坊需要工匠;金融经济中,只需要货币增发和债务扩张。

而且大明的情况更加复杂,大明财经事务的底色中,还包括了一系列的权力衍生,所以处理起来更加棘手。

而大明地域发展不平衡会加重金融经济的危害,在长江经济带合力形成之前,朱祁钰不希望松江府跑步进入金融经济,这对大明发展非常不利,甚至可能影响到开海大计。

李宾言其实想说,可以在松江府试试,若是能行就继续,不能行就革罢便是,但是陛下格外慎重,李宾言只能就此作罢。

在信中陛下着重谈到了这次的商舶拆股认筹之事,认为这就是金融经济的萌芽,而松江府就是金融经济的摇篮,陛下批示,将金融经济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就是陛下,一个做事之前,会把自己为何做讲清楚的君主。

李宾言如何将这样的陛下和独断专横联系在一起?

松江巡抚李宾言,坚决拥护陛下的一切决议。

国家的存在是调解各阶级之间的矛盾,不至于直接火并倾覆国家,这是朝廷的本务,而陛下所思所虑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李宾言站了起来,向着自己的住的地方走去,还未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胭脂水粉的味儿,他一扭头,看到了一个女子款款而来,每一步都是风情。

女子带着帷帽,本看不清楚相貌,风一吹,露出了女子的鹅蛋脸,细柳眉,身上的丝绸只有薄薄一层,高叉裙摆,露出了白皙的大长腿,声音颇为灵动,女子怯怯的递上了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