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思辨=文艺复兴(第2/3页)

“一种是脚踏实地去践行这个梦的人。”

“比如徐有贞在河套治水安民;比如李贤在南衙处理风力之事;比如李宾言在松江市舶司负责长江流域通衢九省天下物料之事。”

考中了文进士之后,会入翰林院,但很多进士进了翰林院,就开始做梦,或者也可以叫他们思想家。

他们在思考大明何去何从,会做一辈子的文章,朝廷选他们出来,就是让他们思考的,让他们做梦的。

丘濬的思考是超越时代的,和朱祁钰的政令一模一样,但是他们这些人,并没有能力去实现那些理想。

朱祁钰点头,胡濙这番话是对的。

马鼻祖也曾指出,在统治阶级内部有两种人,一种是实践家,一种是思想家。

思想家的任务是为社会和本阶级编造幻想。

编造的幻想有各式各样,其中最高形式大约要属于理想国的理论了。

这种理想国,并不是出于好奇,或者别出心裁,而是残忍的、血腥的、无序的现实矛盾所结出的果实。

中原王朝的每一次的大思辨,几乎都伴随着大痛苦。

比如春秋无义战,礼崩乐坏的春秋战国时代,无论对百姓、士大夫、军卒都是大痛苦的时代。

比如公孙羊的大一统理论,在秦法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就是基于汉初七国之乱,应运而生。

每一次的大思辨,都在一点点的推动着历史进程。

理想国在中原王朝的叙事结构中,称之为:大同世界。

胡濙的思绪似乎飘飞回到了百家争鸣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幻想家们,幻想出了一个个的理想国的大同世界,五光十色,别开境天。

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结束乱世,天下治平。

他笑着说道:“先儒构建的大同世界为: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在这个世界里,既有君臣贵贱之分,又有上下和睦相处。君爱民,民尊君,施仁政,薄税敛,行教化,轻刑罚,救孤贫,老安少怀,所以仁义高于利。”

朱祁钰不住的点头,这是先儒,不是腐儒,先儒讲的大同世界,腐儒们站着喝酒长衫。

这条路走着走着,就走歪了,具体而言,嘴上都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

胡濙继续说道:“道家构建的大同世界是天放,无何有之乡,遂有至德之世。无为而治,天下泰安。”

“法家的大同世界是一断于法。”

“法虽然只能由君主制定,不过法一经制定,公之于众,不仅所有吏民要遵从,就是制定法的君主也要遵守。是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墨家的大同世界是人与人兼相爱,交相利,并以此为基础,一切尚同于天子。”

“在墨子的世界里,你爱我,我爱你,亲人之亲如己之亲,爱人之财如己之财,所有人生活在一片爱声之中。”

胡濙讲明白了诸子百家构建的理想国,大同世界的瑰丽。

法家更像是社会契约论的世界,墨家更像是一个博爱的世界,道家更像是自然而然的世界,儒家则是王道乐土的世界。

管学则是各方面都沾了一点,不属于各方,更像是杂家,讲仁义高于利,又讲仁义基于利。

这些大同世界是诸子百家在血腥现实面前,总结出的政治的总体设计和战略目标。

胡濙感慨万千的说道:“所以,孔子、荀子、孟子、老子、墨子、文子、韩非子、商鞅对百姓流离,天下苦难,无不有一种追求,那就期盼圣人出,而天下治。”

“他们怒骂战国时的所有诸侯为率兽食人之辈。”

朱祁钰明白胡濙的意思,大同世界是思想家们的龙旗大纛,他们扛着龙旗大纛,批判君主,针砭时事,这是一种朝廷的自我调节。

诸多大同世界的理论,是一种精神和舆论制约。

在诸子百家的叙事之中,所描绘的圣主、圣王、盛世成了一面镜子,置于君主之旁,成为一种无形的理论制约。

这种理论上的制约,和六科给事中行封驳事,制度上的制约,都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这种自我调节,正在逐渐失效。

朱祁钰摇头说道:“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许多人避实就虚,空谈大同,而不行大同之法,高举大同,却为一家之私利狺狺狂吠,毫无德行可言。”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苏平、苏正居然拿着为大明出生入死的夜不收获救消息,卖给了瓦剌的奸细,只为了区区三百两银子。

苏平、苏正皆为儒生,他们也是在举着大同世界的龙旗大纛,对皇帝口诛笔伐,说皇帝穷兵黩武。

他们真的关心百姓吗?不是,但是他们不过是为名,为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