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万历八年

既然来了太仓,柳贺好歹也要看看太仓如今的农事状况,王家是本地大户,仅族田就有无数亩,柳贺道:“元驭兄,不如我出些钱赁你家田,再种些甘薯、番柿等。”

王锡爵笑道:“价钱贵上一成即可。”

“这我还是出得起的。”柳贺道,“户部今年虽报了甘薯种植之象,然各地所种多少不同,甘薯产量虽高,却也不能抢夺稻、麦之地。”

“这倒不必忧心,百姓们吃粮吃惯了,甘薯毕竟是新物,不会替了主粮的。”

柳贺道:“若是年年风调雨顺,百姓衣食无忧,我等官员也不必想着推新作物。”

王锡爵也点头道:“甘薯虽味美,日日吃也吃不惯。”

……

自太仓返回镇江府后,来府上拜访柳贺的士子少了,柳贺能安安静静读上几卷书。

他仍保留着在京城时的作息习惯,早晨醒得早,但醒来之后不必惦记着衙门中的事务,也不会临时有事被叫至宫中或内阁,天气若是好的话,柳贺便披件衣裳在院内读书,或和杨尧面对面坐着饮茶。

转眼间便又到了冬日。

柳贺回乡已有两个多月,在这期间,朝廷未派人送信给他,也未有让他起复的迹象,镇江知府林应雷和丹徒知县甘世价之前拜访他倒是勤快,近日也失去了踪迹。

柳贺倒觉得十分舒适。

应当说,直到此时,他才算是真正清闲了,可惜如今施允还在外放,他想找个一起看书的人都没有。

“这位老爷,这书您是买还是不买?”柳贺手拿着书卷发了会呆,便被店内伙计提醒了一声。

“我买。”柳贺下意识去摸钱袋,才发现今日出门匆忙,他竟忘了带钱袋,只得将书卷放到一边。

书肆里,最畅销的仍是与科举相关的书册,柳贺大概瞧了瞧,如今虽已是万历七年,但和他读书那会一样,会试、乡试的程文集仍有些旧,他还看到了自己隆庆元年乡试和隆庆五年会试的答卷。

往里走了两步,柳贺一抬眼,就看到书肆中一角写着他的名字——《育言报》所登载的他的文章,及他在杨正写的《论商》等都在其中。

这个年头版权意识实在不强,这几篇文章都在公开售卖了,柳贺却没有收到一分版权费。

书肆里还有几卷柳贺颇为感兴趣的文章,可惜他忘记带钱了,只能先回家,待下回有空再来买。

柳贺年少时常在镇江街头逛,街上认得他的人不少,如今十几年过去,镇江街头已换了一批店铺,就连书肆的掌柜也不是原来那位了。

见柳贺空手而归,妙妙很是失望,她以为自家爹爹会给她带些吃食回来,柳贺摸摸鼻子:“爹忘记带钱了。”

耐不住妙妙渴望的眼神,柳贺又回了一趟街上,给自家闺女买了些小零嘴。

柳贺向杨尧感慨自己体力不如从前,从前他和施允两人一日能在街上走两个来回,如今只跑了一趟,柳贺就累得气喘吁吁。

“幸而相公不易胖。”杨尧道,“不然妙妙可要说你了。”

柳贺:“……”

仔细想想,的确,妙妙一向直白,她能嫌自家弟弟丑,自然也能嫌弃他这个爹丑。

柳贺没买成书,便将家中的旧书拿出来看,他从京城回来也带了些书,读过书后,他便摊开纸页,开始写文章。

自他考中进士后,坊间总传他不爱写文章,其实柳贺并非不爱写,只是没有心思专注地写好一篇文章。

难得有空,杨尧在一旁替柳贺磨墨,她的字也很漂亮,柳贺写文章时,她就在一旁练字。

“娘子笔锋更胜从前。”柳贺赞道。

柳贺任官这几年,杨尧忙家事之余便常常练字,她的字并不是隽秀风格的,相反,她笔力很是浑厚,字本身十分大气。

柳贺的字受科考拘束,规范严谨有余,天马行空不足,相对之下,杨尧的字就比他浪漫得多,柳贺也十分喜欢。

夫妻二人一个写文章,一个练字,书房中十分静谧,妙妙有几回想进来捣乱,都被纪娘子牵走了。

一月之中,柳贺共写了五篇文章,可以说是《乡居小记》连载版本,他心情舒畅,写出的文章自然也有一股畅快之感。

他的同僚们大多也是如此,在朝时忙于朝事,赋闲在家便一篇一篇地产出文章,柳贺现下和王锡爵通信便不只说朝事了,也会交流文章。

写过文章后,柳贺再在清风桥附近赏赏景色,偶尔会被丁先生抓壮丁,去丁氏族学授一两堂课。

不过他授课的次数极少极少,丁氏族学名义上是族学,其实和书院也有些相似,不过先生们并不爱聚在一处谈论国事,柳贺在《育言报》上曾痛陈书院五大罪,总不好归乡之后一直在书院授课。

任日讲官和任馆师毕竟是不同的,给天子授课时,他不需要奉迎考官的喜好,讲圣人文章也不必句句落到实处,而是要叫天子明白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