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江眠月喘着气赶到的时候, 祁云峥已经站起身,他面色如常,平静地看向远处。

他似乎在看崔应观,又似乎在看那惊慌跑远的马儿, 手指尖捂着伤口, 血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流出来, 与他白皙的手指形成强烈的冲击感。

“祭酒大人。”江眠月喘着气看着他的伤处,满眼的担忧, “您伤得重吗?得快些止血, 现在医舍应当有人值守,您要不要先去……”

“然后告诉他们这是崔司业伤的吗?”祁云峥语气淡淡, “回去止血便是, 小伤罢了。”

江眠月闻言, 却不止该如何回应他。

祁云峥说得对,若是此时传出去, 该如何解释?崔应观日后在国子监还如何为人师?

于是江眠月眼睁睁看着他的血顺着他手指缓缓往下流,浸湿了他的衣袖。

那伤口哪里是小伤, 流这样多的血,得有多严重, 她上次受过伤,着实体验过那失血的无力感, 知道他此时应当不好受。

“祭酒大人, 先止血吧。”江眠月道,

江眠月捡起地上的箭,发觉那箭头上有布料的碎片, 却没有血迹。

她一愣, 看向祁云峥那伤处。

那布料确实是被这箭头划伤的, 可这箭头并非开刃,照理说并不能弄出那么大的伤口……江眠月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看向祁云峥时,却见他面色苍白,目光却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止血,需要借用你的一样东西。”祁云峥忽然道。

“什……”江眠月还未开口,便感觉他的手落在她的发髻上,随后便觉得发丝一松,头上的发带被他抽了下来,他忽然张嘴,咬住了发带一端,另一端快速缠绕在手臂上,最后死死系紧,用以止血。

江眠月的发丝缓缓落在后腰,垂在身后,乌黑飘散如墨,随风飘荡。

她有些愣住了,祁云峥的动作极快,可咬住自己那发带的一瞬间,她却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心头跳的厉害。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可江眠月却总觉得此举着实是……令她窘迫不已。

有种过于亲昵的错觉。

远处,崔应观没有走。

雪越下越大,远处雪中的二人的动作他尽收眼底,见祁云峥那动作,崔应观心头掀起一阵烦躁,可他却控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冲上前去,而是静静地呆在原地。

从那支箭射出去的时候开始,崔应观便知道自己彻底输给了祁云峥。

原因无他。

他不能说是百发百中,在骑射方面,也极少失误。

祁云峥那骑射法风险太大,他极少考虑去做,也不会在这种与他打赌的时候采取那么不稳定的方式,可刚刚那一箭,他却可以用人头担保。

那一箭瞄准的是祁云峥身侧的靶心。

他并不想射伤祁云峥,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第一箭的侮辱还回去。

定点射箭,又是无风,有雪的状态,对箭道的影响极小,那箭是如何“刚好”从祁云峥的胳膊旁边划过的,崔应观觉得这道是件有趣的事。

且那箭未开刃,划伤他的可能性倒是有,可终究是小伤……这祁云峥,他装什么柔弱呢?

可崔应观终究是冷静了,上辈子在祁云峥身上吃的亏终于不再转化为愤怒与仇恨,他冷然发现,即便自己有上辈子的记忆,在此人面前,终究是没什么优势。

眠眠那一眼,让他终于,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他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说,关于上辈子的,关于这辈子的,关于自己对她的心意,关于方才自己所作所为的原因,可如今看着江眠月关切的站在祁云峥面前,一点也没有挣扎,便被对方扯走了发带,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如此的愚蠢又可笑。

他将手中的弓箭扔在地上,独自离开了此处。

风雪中,江眠月的脑袋上落了雪,白莹莹的雪落在她乌黑柔软的发丝上,如漂亮的绒花。

她眼眸的余光看到崔应观孤独的背影缓缓离开,心中一刺,总觉得什么在这个瞬间忽然变了。

“祭酒大人。”江眠月小心翼翼问道,“您会罚崔应观吗?”

“不会。”祁云峥道,“且不说他的身份是司业,若他有君子之心,如今应当是知道自己方才干了什么,自会回去反思。”

“今日之事……”江眠月还想问,却听祁云峥打断了她的话,直接了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他知。”

江眠月闻言,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酿成大错就好,好在这箭未开刃,也好在没有击中祁云峥的要害,不至于影响到崔应观的仕途。

今日之事,江眠月也觉得有些诡异,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一切那么的顺理成章,她千思万绪找不到问题出自于何处。

崔应观不是暗箭伤人之人,为何今日如此冲动?